花虞抬眼看过去。
谢莱尔也正望着这边,碧色眼睛像湖泊,盛着她的倒影,骨节分明的右手还搭在花房的门把手上,左手自然垂落,被姹紫嫣红的花朵遮掩。
她唇角微弯:“当然,虽然……”
花虞举了举手上的杯子:“只有几个玻璃杯要收拾。”
谢莱尔“嗯”了一声,放开沾上他手心灼热温度的门把手,提步向这边走过来。
木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直到谢莱尔拐过那个角,整个人出现在她视线里,花虞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把满天星。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思索了一瞬,便立刻恍然大悟,认为自己明白了什么。
而谢莱尔在花灵目光落于花束上的时候抿了抿唇。他事先并不知道花虞要在花房里上课,结果就是自作主张地带了花来见她。
他平生第一次有些无措,左手往背后挪了挪,低声道:“我……”
对面的少女却打断了他,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带着点活泼笑意:“我的花艺不是特别好,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试试看把它们配成好看的样子。”
说着她弯腰低头去看,嘴里继续道:“可是已经配的很好了……”
他们的距离一下拉近了。
花虞身上兰花的清香又扑鼻而来,谢莱尔握着满天星的手指不禁紧了紧。下一瞬,他偏开头,耳垂染上比夕阳还艳丽的颜色,猫尾巴在身后轻轻摇动。
少年说:“……是送给你的。”
听见这话,花虞愕然,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
可她只能看到谢莱尔偏过去的半张脸,下颔线条冷淡,如霜雪般不近人情,恍然间几乎认为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但在浓密睫毛间若隐若现垂落的如雾柔光,却昭示着刚才话语的存在。
花虞如同触电般瞬间撤回触碰到花瓣的手,随后直起身,僵硬地把手放回身侧。
他们都没有说话。
——如果此前种种都可以当作谢莱尔心善人好的举动,那么这一束满天星呢?
花虞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谢莱尔会随便给女孩送花吗。
答案很明显,她只能沉默下来。
谢莱尔没听到回应,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知道花虞不会立刻接受,但她需要对自己转换思维——不要认为他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花虞此刻还是没有说话。实际上,她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一会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会又认为谢莱尔好像的确有别的意思。
这时,少年的声音却如落雪般飘落下来:“……我妹妹托我给你的。”
花虞愣了愣,再次看过去时谢莱尔已然恢复了平静疏离的模样。
他淡淡把花递过来,没什么情绪,解释道:“我妹妹听说我有个懂花艺的朋友,所以扎了一束花,希望你能看看手艺。”
闻言,花虞总算松了口气,但她也没有接,而是将花推了回去,笑道:“非常漂亮,令妹很心灵手巧。”
她还开了个俏皮的玩笑:“幸亏我没有去当她的花艺老师,否则该是她教我了。”
谢莱尔配合地弯了弯唇角。
即便明了是误会,花虞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她掩饰般转身想要去收拾东西,却被塞了一束花进怀里。
谢莱尔比她高太多,所以那束满天星入怀的时候像是从天而降。
少年从她身侧行过,自然接过剩余的工作,收拾起玻璃杯和桌案上的牛皮纸。
晶莹剔透的杯子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叠成一摞,磕碰间发出脆响,花虞心弦也随着声音动了动,突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在克里斯夫人的密切注视下,瓦伦蒂小心翼翼骑上扫帚。
他右手拿着咒语课本,左手轻微向上抬了抬扫帚把,整个人就悬浮起来,随着飞天扫帚的升起,克莱默校园也逐渐缩小成黄豆粒大小。
精灵悦耳的歌唱声昭示着克里斯夫人的咒语晨读时间到了,瓦伦蒂按照往常一样翻开课本,在时隐时现的视线中朗读起来,但与之前每次都不同的是,他今天不会睡着了。
瓦伦蒂对此十分笃定。
在昨天喝完那杯薄荷花花精后,他回家躺在床上,难得在布谷鸟播报凌晨一点来临前陷入沉眠,梦中不是怎么挥都挥不出魔法的魔杖,也不是咒语课堂上,他将松土咒语念成发水咒之后淹没克莱默,克里斯夫人发怒的脸庞。
而是黑暗,香甜的黑暗。
瓦伦蒂起床时神清气爽,感觉自己已经能够把咒语课本背下来。
“瓦伦蒂。”克里斯夫人骑着她闪耀光芒的扫帚来了这里,瓦伦蒂知道这是她要抽背的前兆。
果不其然,她动了动唇,无情问道:“松土咒语如何施展。”
在她锐利的眼神下,瓦伦蒂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得有些磕巴,却仍旧努力清晰道:“柔软沃土。”
——没有错误。
克里斯夫人冷硬的神色松了些,握着扫帚把的手敲了敲,继续提问:“除尘咒语。”
“一净如新。”瓦伦蒂回答道。
克里斯夫人点点头,唇角泄露一丝满意的笑意,点评说:“有进步。”
“看来羽毛笔还是管用的。”
瓦伦蒂没胆子说有用的根本不是羽毛笔,而是花虞的花精疗愈课程,只好尴尬笑笑。
克里斯夫人也没在意,考问完他后便优雅调转了方向,继续巡视别的学生学习成果。
“嘿。”
瓦伦蒂被拍了拍肩膀,他转过头,就见昨天课堂上一面之缘的那位向日葵小姐凑了过来。
她火红色的头发很夺目,像是三足鸟的图腾,瓦伦蒂不习惯地往后挪了挪,听见克劳瑞丝若有所思道:“你今天的精神很不错。”
她也拿着相同的一本咒语书,右手攥着羽毛笔,看起来十分用功,只不过里面夹了本写满字的小笔记本,下一瞬直戳了当道:“所以说,花精确实有效果?”
瓦伦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回道:“我想……应该是的。”
他咽了咽口水,瞥了一眼在抽背其他人的红裙夫人的背影,小声说:“毕竟你不能指望真的是克里斯夫人的罚抄有作用。”
闻言,克劳瑞丝笑出了声,却不料惊动了正在提问的克里斯夫人,后者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看过来,两人立刻装作认真地大声朗读了起来。
待到审视移开后,克劳瑞丝立即凑近,认真开口:“我说,你要不要……”
“朋友们。”此时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什么花精?”
瓦伦蒂扭头看过去。
——是霍普。
一个拥有亚麻色头发的矮人,此刻他手中拿着一叠牛皮纸,厚度比瓦伦蒂当时被罚抄的毫不逊色,右手握着熟悉的红色羽毛笔正在翩翩起舞。
瓦伦蒂露出同情的表情。
霍普在抄写间隙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龇牙咧嘴道:“上天知道,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怎么可能背得下克里斯夫人那么繁杂厄长的咒语。”
矮人憔悴的样子赢得了瓦伦蒂深深的赞同,谁知霍普下一句话却并没有给他面子。
当着克劳瑞丝的面,他冲棕发男孩惋惜说道:“从前还有你来陪我。”
“但你今天十分神采奕奕,导致只有我一个人受罚,伙计,这简直比克里斯夫人的罚抄还让我难受。”
瓦伦蒂:“……”
而克劳瑞丝分毫没有注意身边男孩的表情,她衷心地提出建议:“你没有尝试过药剂师的安眠药剂吗,里面加了薰衣草精华的那种,那是最有效最纯天然的配方。”
没人说还尚且能忍受,克劳瑞丝一提起,霍普身为矮人惜钱如金的本性就发作了,焦虑中参杂起恼怒来:“小姐,我当然尝试过。”
“所以我也有资格做出以下的评论——参杂了薰衣草精华的安眠药剂,是本世纪最大的骗局。”
矮人忿忿不平道:“那些药剂师们定价太高不说,对于问题还没法完全解决。”
克劳瑞丝点点头,她见缝插针地在自己笔记本上记下来——薰衣草安眠药剂在治疗失眠症的效果上不如花精(待定)。
而霍普则追问瓦伦蒂:“所以花精——花精是什么,是它导致了你的变化吗兄弟。”
瓦伦蒂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矮人就犹豫道:“或许……我是说它真的对我有很大的效果的话。”
“我还是愿意为它花上半个金币的。”
——历史性的大跨越。
瓦伦蒂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语,毕竟一般来说,常人很难从矮人那里得到半个子,他们一族盛产精明商人。
然而霍普居然承诺愿意付出点什么,看来是已被失眠焦虑困扰的无法可想了。
他不禁怜悯起来,也不隐瞒,直接道:“花精疗愈课程的花虞老师可能会帮助你。”
“只有她会制作花精,并且人很温柔。”
他比了一个杯子的形状给矮人看:“我当时喝完她调的薄荷花花精之后,回去睡的很好。”
听见这话,霍普张大了嘴巴,他此时还握着羽毛笔,没法腾出手来捂嘴,只能干巴巴道:“我想我该去请她帮忙。”
克劳瑞丝也记完了笔记,探头过来搭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我也有问题需要请教她。”
“请教谁,”熟悉的威严声音响起,在身后猝不及防地冷冰冰落下:“或许我可以陪你们去呢,先生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