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一行赶到黔安时,已是两天后,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天,所幸的是,伴了他们一路的风雪终于停了。
黔安是个小城镇,也算得上富庶,才进城,白鸢便被街道上林立的店铺和食肆吸引,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在看到一面迎风飘舞的酒旗后,侧头对周砚道:“周砚,我饿了。”
是不是真的饿了周砚不知道,但一定是馋酒了,因为她已三天没喝酒。周砚看看天色,对她道:“你且忍忍,小满就快回来了。”
白鸢不满地道:“可我现在饿了。”
“要是我们这会走开了,小满回来会找不到我们的。”他拉着她的袖子,不由分说往回走,“再忍忍,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马车旁,果然小满已经回来了,“公子,我打听过了,此地最好的酒楼是梁家酒馆,他家的新丰酒据说连镐京的有钱人家也时常派人来买。最好的客栈是有朋客栈,不过两家都在城西,离这儿有点远。若是离这儿近点的,有陈二家……”
在马车里打盹的季夜打着哈欠探出脑袋来,“就去陈二家好了,阿砚,我可是饿坏了。”
周砚没理会他,对小满道:“先去梁家酒馆用饭,再去有朋客栈落脚。”刚才一进城,他就让小满去打听黔安最好的酒馆和客栈了。
季夜不满地道:“咱们这儿可是城东啊,要去城西,还得好一会……”
“黔安又没多大,你再饿会又不用死。”但白鸢必须有好酒,周砚想着,一边将他拉下车,一边招呼白鸢坐到马车里,“你在马车里歇息片刻,一会就到。”
半个时辰后,梁家酒馆二楼雅间,店最好的酒菜都被送了进来。
“别空腹吃酒,易醉,尝尝这糟蹄子。”周砚一边说一边夹了块蹄子到白鸢碗里,“还有这凉拌三脆也不错,你尝尝。”
可此时的白鸢哪里听得进去,酒埕子一开,满室酒香,她顿时两眼放光,几杯下肚,神清气爽,连日赶路的疲惫霎时消失无踪。
季夜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正想夹一块蹄子,那盘蹄子却被周砚挪到白鸢面前了,看着周砚那殷勤模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重色轻友,胡乱吃了些便对周砚道:“我先去找我何壮,晚了几天到,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黔安。待找到人,我领他去有朋客栈你与汇合。”
周砚只朝他摆了摆手,又对白鸢道:“这几款酒你仔细品品,喜欢哪款,让小满买几埕放马车上,咱们路上喝。”
季夜翻了个白眼,对小满道:“一会让店家再做一份糟蹄子,替我送到客栈。哎,我这是什么辛苦命,劳碌了一路也没人关心我吃饱喝够了没。”
周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都几岁的人了?酒菜都摆这儿了,没吃饱喝够自己不会吃?还要人问?”
季夜一时噎住,哼了一声后噔噔下楼去了。小满也跟着下楼,吩咐店家再做一份糟蹄子。
“好吃吗?”周砚又看向白鸢,“听说这糟蹄子用酱料腌制后,封在瓦罐里静置一天一夜,再放入铜鼎中,隔水蒸上一天一夜方成,可废功夫了。”
白鸢闻言尝了一口,却道:“不过如此,不如镇海楼的。”
“镇海楼?大昭悯江边的镇海楼?”
白鸢点点头,“卫如初说过,他们的糟蹄子虽然不是正宗的,但经他们的厨子改良后,青出于蓝,可惜名气不如别家的。”
“卫如初又是谁?”
“镇海楼的少东家,他说他不想活在他父亲的羽翼下,想到镐京闯一番,开一家比镇海楼更有名气的酒家,就用糟蹄子做招牌菜。”
周砚平时不是爱打听的人,可他此时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你朋友?怎么认识的?”
白鸢想了想,“我光顾过卫宅,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朋友。”见他几乎没动筷,便将自己面前的糟蹄子推到他面前,“你也吃啊,虽然你喜欢我,但你不能只顾着看我,饿肚子对身体不好,尤其你还有病。”
周砚一噎,耳根微微发烫,“我、我……什么我喜欢你……再说,我也没有只顾着看你……”
白鸢看他一眼,早已见怪不怪,“卫如初以前也不承认,你看我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
“我……”周砚的脸霎时一青,“我”了几下,只憋出一句“我和他怎么会一样”,随即也不再争辩,埋头苦吃,心里暗道幸好阿夜走了,不然定会被他笑话。
用过午饭,两人先行到有朋客栈落脚,原以为季夜会在太阳落山前带着人到客栈与他们汇合,没想到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仍不见他的踪影。周砚渐感不安,让白鸢留在客栈等,自己带上小满出去打听。
可白鸢却坐不住,周砚走了没多久,便一个人到外面随意闲逛,但她也没忘周砚的百般叮嘱,戴上幕篱才出的门。
雪虽然停了,积雪随处可见,许是天气太冷,街道上行人极少,白天还热热闹闹的店铺,这会大多已闭门谢客,只有零星几家小店仍开着。白鸢被一家卖蜜饯、果子的小店吸引住,一番挑选后要了一串山楂糖墩和一包梅子蜜饯。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一边将包好的蜜饯递给白鸢,一边道:“姑娘,这么晚了,你孤身在外多危险,赶紧回去吧。”
凭他几十年的经验,这姑娘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简单,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他担忧地往街角望了一眼,朝白鸢使了个眼色,指指她腰间,小声道:“姑娘,财不可外露,小心为上。”
白鸢的腰间,挂着一只埙,埙是陶做的,并不起眼,可用来挂埙的穗子上,却装饰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明晃晃的,一看便价值不菲。
白鸢接过蜜饯和糖墩,说了声无妨便离开了,那两名男子跟了她几条街,她早就察觉了,只是她并无所谓,刚才的老伯是个好人,她不想牵连他,于是有意往偏僻之处走。
那两名男子见状,还以为机会来了,不由加快了脚步。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一空旷处,却发现那女子没了踪影。这里之所以空旷,是因为前面有一个湖泊,湖面因天寒而结了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哪去了?”其中一人奇道:“刚才明明还在的。”
“可惜了的,那么大一颗夜明珠,肯定很值钱,要是能弄到手,咱们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干净找去啊,肯定还没走远。”
两人正打算分头再找,忽听一清悦的声音道:“菩提的人?还是老妖婆的人?”
白鸢不知道皇后老不老,但平时听周砚和季夜这么叫,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那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因为他们只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顿时冷汗直冒,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去,一株参天古松上,果然有一团黑影,正是他们要找的黑衣女子。
两人面面相觑,直觉这回见鬼了,“你、你说什么?”
白鸢有点失望,“都不是?那只是普通的小贼咯?”
如果是菩提阁的,她或许可以再打听一下自己的身世,如果是皇后的人,她可以替周砚料理了,但原来只是两个觊觎她夜明珠的小毛贼。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要是现在走人,我便当无事发生。”大家都是贼,她并不想赶尽杀绝,坐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吃她的山楂糖墩。
可惜那两个贼并不领情,看着她腰间那团荧荧白光,一时恶向胆边生,那得多大的夜明珠才能发出这么明亮的光,只要抢到手,便是折上一条腿一只手也值了。一人从腰间抽出匕首,另一人则掏出一把梅花镖朝树上扔去,想逼迫白鸢从树上下来。可是那十多枚镖子不知怎么回事,扔出去后仿佛泥牛入海,什么动静也没有。
“你手脚灵活,你上树,我在这儿守着。”
“那不成,我个子太高,爬树不利索,还是你上去,我在这儿守着。”
两人商量了好片刻,白鸢的糖墩已吃完了,有点不耐烦,“别争了,你俩一起在树下呆着吧。”
只听噗噗两声,两人的身子同时一麻,皆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而打中他们穴道的,正是刚才其中一人扔出去的梅花镖。
这天寒地冻的,两人将被冻上一晚,算是小惩大诫吧。
这株古松足有三层楼高,举目望去,能看到半个黔安。不知周砚找到季夜没有,白鸢一时兴起,将腰间的陶埙解下,放到唇边轻轻吹响。
吹的正是那日和周砚合奏的曲子,少了萧声附和,难免有点单调,一曲吹罢,白鸢有点意兴阑珊,讪讪将埙系好。
便在此时,萧声乍然而起。
白鸢一怔,“周砚?”
可是再细听,那箫声清冽中带着点苍凉肃杀之意,并不是周砚的曲风。白鸢一时好奇,从树上跃下,沿着湖边往萧声方向走去。
一月当空,四野静谧,唯有萧声穿透旷野。
结了冰的湖面上,吹萧的男子长身玉立,看着一身黑衣戴着幕篱的女子自湖边的树林中朝自己走来,随着她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近,他的气息渐渐不稳。
须臾,箫声戛然而止,女子的身影也顿住。
“月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周砚:阿夜,这一路你辛苦了
季夜:不辛苦,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