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面无表情地道:“说七月半到观澜山能见到鬼的是你,拉着我更夜三半上山的也是你,被蛇咬了屁股的那个还是你,我不过是跑下山时扭了脚。”
季夜呵地一声,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我还道是皇后或苏止派人假冒你,把我骗过来。明明昨晚我才在梅花坞见过你,今儿忽然约我在这儿见面,委实让人生疑,由不得我不小心谨慎。”
周砚嗤的一声,递了杯茶给他,“你还小心谨慎了?昨晚被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在这儿。”
季夜刚呷了口茶,闻言差点呛着,“什么?我昨晚被人跟了一路?不可能,我明明小心得很。还有,你小子什么时候有个未婚妻了?还是凌霄殿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周砚抿了口茶,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季夜听罢,目瞪口呆,“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还有这番艳遇?”但惊讶过后,马上意识到此事不简单,“不对呀,按你一向眼睛长在头顶假清高的德行,是绝对不会随便被一个女人拐跑的。阿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季夜的父亲季明堂是昭王府长史,是昭王最忠诚的臣僚,季夜比周砚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如手足。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季夜,周砚轻叹一声,正想解释,忽听守在门口的小满道:“白姑娘回来了。”
季夜闻言,忙扭头往堂外望去,只见一年轻女子牵着一名小童正从廊下走过。
花枝招展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可打扮如此简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除了束发的一条红丝绦,全身上下皆是一身黑,连束腰的腰封也是黑色的,可即便如此简单的打扮,也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于她来说,一切装饰都是画蛇添足。
季夜心里暗道一声我去,有美如斯……
周砚叫住白鸢,向她介绍,“这位是我好友季夜。”
白鸢站在堂外没有进来。
季夜忙敛衽起身,朝白鸢一揖,“在下季夜,字昼尽,见过姑娘。”
白鸢淡淡看了季夜一眼,并没有说话,倒是喜儿咦了一声,“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哥哥……”
孩童天真无邪,说的话最真了,季夜听了很是欢喜得意,看向白鸢,期待能从美人眼中看到一丝羞赧或欣赏之意,可惜的是,美人脸上平静无波。
此时喜儿又添了一句,“……不过没有姐姐的未婚夫俊俏。”
季夜的脸顿时一青,偏偏白鸢还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眼皮也不抬一下便牵着喜儿走了。
门口的小满掩嘴偷笑。
季夜嘟囔着道:“小孩就是小孩,没见识……”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美人已走远,忙挨到周砚身边坐下,捶了他一下,“阿砚,你这小子真是艳福无边!这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会跟着人家回来,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老天不公。”
周砚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只剩一年可活你也愿意?”
季夜耸了耸肩,“当我没说过。哎?我怎么觉得刚才这位美人,好像在哪儿见过?莫非我以前来凌霄殿消遣时见过?”
周砚却道:“你确实见过她,不过不是在凌霄殿。”
季夜讶然,“那是在哪?”
“梵音山,云宫。”
“什么?她、她、她是云宫的人?”季夜惊讶得差点跳起,随即嘶地抽了口凉气,“我想起来了!她是云宫圣女,东方月!”
周砚沉默不语,这是默认了。
季夜仍在惊讶中,后知后觉地道:“怪不得她昨晚跟了我一路我都没发觉,也怪不得她可以在梅花坞来去自如,她可是云宫圣女,于她来说,你那八卦阵小菜一碟。可是不对呀,既然她就是东方月,为何不在云宫?还化名为白鸢?”
周砚道:“这就是我急着见你的原因了。我昨晚乍一见到她时,也是惊讶得很,你也知道他和周炀的关系,而周炀又是皇后那个老妖婆的外甥,当时我的第一念头,便是她是皇后派来杀我的,可当我问她是不是老妖婆和苏止的人时?她竟然反问我老妖婆和苏止是谁。若说她不知道我口中的老妖婆是指皇后,难道连苏止也不知道吗?苏止可是她的师兄啊。”
云宫,其实正式的名字叫梵宫,因建于梵音山上,而峰顶长年云雾缭绕,故而更多的被人称为云宫。大周的开国皇帝正是师承云宫,故数百年来云宫和周朝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历来云宫的宫主,同时也是周朝的国师,所有祈福、祭祀大典,皆由国师主持。
云宫在大周一直享有尊崇的地位,徒众甚多,大多来自五湖四海,但周室的贵族子弟在及冠前,大都会在云宫修习一到三年。与太学或国子监不同,在云宫除了四书五经这种正统学问没有之外,什么杂学都有,从奇门遁甲、天纹历法、观星占筮,到武术、兵法、六艺,甚至连炼丹修行都有,偶尔有资质上佳悟性高的,会放弃世俗身份一直留在云宫做方外之人。
周砚、他的兄长周钰、季夜,都在云宫修习过。
当时的宫主还是东方策,两年前仙逝时一百零八岁。云宫虽然徒众不少,但东方策真正的入室弟子,只有东方月和东方冥两人。云宫宫规深严,女弟子和男弟子一向是分开修习,周砚虽早就听说过圣女东方月,但一直无缘得见,她虽然也参与祈福、祭祀大典,但因距离远,绝大部份人没见过她真容。直到皇后给临川王世子周炀和东方月赐婚,宫中礼官到云宫宣旨,周砚等人才得以远远一观东方月的真颜。
季夜还是难以相信,迟疑着道:“会不会是弄错了?毕竟我们也就见过东方月一次,当时还隔得那么远,也许两人只是……长得像?”
周砚却很肯定地道:“我绝不会认错人。”
他才不会告诉季夜,其实他见过东方月不止一次。
季夜挠挠头,“会不会是她假装不知道你,好接近你?毕竟她并不知道你认得她。”
周砚思忖片刻,缓缓摇头,“不像是装的。我今天向替我收拾屋子的小丫头打听过了,这个白鸢是一年前由芸娘带回来的。哦,芸娘就是刚才那个小孩的娘亲,说是芸娘的远房亲戚,平时以姐妹相称。”
“她一年前就在大昭了?那确实不是皇后那伙人让她来的了,不然不可能到现在才有所行动。可如果是这样,她更加不可能是东方月啊,东方月不应该在梵音山云宫里吗?”
周砚替自己倒了杯茶,“我十七岁那年的生辰,东方策替我卜算过一次。”
“是吗?那会我也在云宫,我怎么不知道?他说什么了?”
“大概是说我亲缘浅,二十岁将有一劫,当心奸佞加害祸及性命,和白鸢昨晚说的差不多。”当时他父母在大昭好好的,兄长周钰刚刚成亲,被天子相中立为太子,他正春风得意,并没有将东方策的话放在心上,“白鸢若是普通人,怎会懂这些?东方月是东方策的得意弟子,若非和周炀定了亲,宫主之位将会传给东方月,而不是苏止。”
季夜还是不大相信,“这世上会卜筮看相的又不止东方策一个,没准白鸢恰好也懂这些呢?”
周砚反问:“那气质呢?东方月从小在云宫长大,身为圣女地位超然,从未沾染过世俗尘埃,不通人情世故,性情自我说一不二。人的外貌和学识可随年月改变,可性情和气质却不会变,你方才也看到了,这个白鸢清冷孤傲,说话直率毫不造作。况且,她若不是东方月,你如何解释她昨晚在梅花坞来去自如,连里头的毒雾也奈何不了她?”
季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此事也太古怪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她原本是来偷东西的?堂堂云宫圣女,为何要沦落到当贼?”
“这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才急着找我?行,我这便命人去查查,云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夜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白鸢真的是东方月,你为何执意要她与你一起去镐京?”
“东方策当年曾说过,若遇贵人,或许会化解我这一劫。”
“你认为东方月就是你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季夜:阿砚出场之前我最帅,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