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悠悠道:“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会考虑放你走。谁派你来的?老妖婆?还是苏止?”
白鸢不明所以,“老妖婆是谁?苏止又是谁?不认识。”
羊角灯的火苗噼啪跳了几下,羸弱的烛火中,男子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鸢,似是想从她的话中辨别真伪,“那你半夜三更跟踪季夜来此找我,为的是什么?”又提醒道:“老实回答,不然你肩膀上的小东西会咬你。”
白鸢不想吃眼前亏,老实回答:“我以为姓季的是有钱人,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你是来……偷东西的?你很缺银子?”男子怔住,显然有点不相信,“你是说……你不是来找我的?”
白鸢撇撇嘴,有点不耐烦,要不是受制于人,她才不想多废口舌,“我找你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这可真有意思。
男子一时有点摸不清白鸢的话是真是假,双眸微微眯起,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鸢狠狠瞪他一眼,“你看什么?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赶紧把你的毒虫弄走,我可没功夫陪你瞎扯。”
呵呵,这语气……男子轻叹一声,嘴角微弯,“急什么,你不是来偷东西的吗?这会走了,岂不是无功而返?你甘心吗?”
白鸢面无表情地道:“无妨,天色还早,我可以去别家。”
男子失笑,“那不累吗?不如这样,我这宅子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你可以偷我。”
白鸢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我只偷值钱的东西,不偷人。”
男子抿抿唇,似乎有点遗憾,“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这宅子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只是……我只剩一年命可活,银子太多花不完怎么办?真是让人头疼。”
白鸢精神一振,问道:“你贵庚?可已婚配?父母何在?可有兄弟姐妹?”
男子一怔过后,却回道:“在下姓周名砚,字见墨。”
白鸢听完后没反应,只追问:“然后呢?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周砚默默看了她半晌,神色有点古怪,好一会才道:“我今年刚满二十,尚无婚配,父母已仙逝,有一兄长和嫂嫂,皆已离世。”
“呐……”白鸢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我是不会看错的,都说了你父母缘分浅。所以……你如今是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喽。那敢情好,我也是。”
周砚:……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那发自内心的由衷笑意,让周砚心生警惕,无父无母、孤家寡人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所以呢?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叫白鸢,光听名字就与你般配得很。”白鸢收起剑,青葱般的手指再次虚掐,“待我选个良辰吉日,我们成亲吧。”
周砚:……
他看着她,神情十分复杂,“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待我选个良辰吉日,我们成亲。”白鸢笑眯眯地看着周砚,等你死了,你所有的银子都是我的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是这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我叫白鸢,白色的白,鸢尾花的鸢。”
“白鸢……你叫白鸢?”周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良久,周砚才缓声道:“白姑娘,成亲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说来听听。”只要他答应成亲,一切好说。
“我要去一趟镐京,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镐京?”白鸢有点犹豫,她可没想过离开凌霄殿,“你去镐京做什么?”
周砚说得轻描淡写,“在我死之前,有些恩怨要清算一下,有些公道要讨一下。”
白鸢颇疑惑,“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刚才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吗?我正缺一个照顾我的人。”
白鸢很认真地想了想,侧头看他,“去完镐京回来我们就成亲吗?”
周砚笑了,“好,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们就成亲。”
“那一言为定喽。”
“一言为定。”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现在?”白鸢吃了一惊,“那可不行,我忽然走了,我姐姐会担心的。”
“你什么时候有个姐姐了?”周砚讶然,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那也无妨,你住哪儿?我跟你回去。”见白鸢疑惑地看着他,又道:“既然咱们也要成亲了,没道理连你的姐姐也不拜访一下。”
“说的也是,不过……你有三更半夜去拜访别人的习惯?”
周砚心想你不也是三更半夜来找我?
“确实有点冒昧,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刚才算得没错,我遭小人陷害,身中剧毒,大概活不过一年。我这宅子外布的八卦阵、里头养的毒虫,防的就是那些要害我的人……”
“你中毒了?”话音未落,白鸢已上前一步,左手握住周砚手掌,右手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我瞧瞧……咦?怎么跳得这么快?这很不正常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暗疾?”
周砚的脸唰地一红,所幸黑灯瞎火的别人看不见。她靠得这么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少女独有的馨香,她还握着他的手,肌肤相亲,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能无动于衷吗?心跳得不快才是真的有病好吗!
他暗骂一声该死,不由分说将手抽了回来,暗自往后挪了挪身子,“不必看了,我中毒是千真万确的事,咳咳……”清了清嗓子,又继续之前的话,“我刚才说你可以偷我,并非开玩笑,那些人一直在找我,我只能躲在这儿,但我必须去一趟镐京,所以……我希望你能偷偷带我离开大昭。”
白鸢听罢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是我?只因我恰好今晚来了这儿?”
周砚双眸半垂,斟酌了一下方道:“有人不希望我离开大昭,各个城门都有他们的人。那些四处找我的人不是没来过这里,但那些人大多在梅花林里迷了路,被林中的毒雾熏死,就算偶尔有些本领高的,闯进来后也躲不过这里的毒虫。总之那些人要么死在宅子外,要么死在宅子里,都成了梅花林的肥料。而你,现在能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毫无疑问是这些人中本领最高的,我既然想躲开那些想我死的人,自然得找个本领高强的人。”
“梅花林里有毒雾?”在林子里时,白鸢就觉得里头的花香有点诡异,原来是毒雾,“那为何我没有中毒?还有,那个叫季夜的不也没事?”
周砚道:“季夜没事,是因为他是我朋友,他有解药。至于你为何不会中毒……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怪不得季夜进林子前用帕子蒙住口鼻,原来帕子上有解药,但为何自己没解药也丝毫无损?白鸢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理会,“季夜找龙须,是因为龙须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不,龙须只能缓解我中的毒,减轻我的痛苦,却不能治本。”
“陷害你的人,就是你刚才说的老妖婆、还有那个叫苏止的?他们在镐京?”
周砚说是,白鸢又问:“万一你活不到回来,在镐京就死了呢?”
“那我可不敢保证,我也不想英年早逝不是?”周砚无奈地看着她,“我只能答应你,我尽量不那么早死。”
白鸢显然不大满意他的说法,黛眉轻蹙,咬着唇暗自思忖。其实也不必拘泥于回到大昭才成亲,万一他在路途中有将死的迹象,便马上成亲好了,只要在他死之前生米煮成熟饭,她便是他正经的妻子,按大昭的律法,他所有的家财都是她的了。她丝毫不怀疑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非富则贵。等她继承了他所有的家财,她便不用为银子的事发愁,她可以替芸娘赎身,再开一家酒庄,若是经营得当赚了钱,便多开几家……
这么一想,白鸢心里舒坦了,眉开眼笑道:“既如此,我便陪你去一趟镐京。”又想起肩膀上的蜘蛛来,呀的一声,“你先把那蜘蛛弄走。”
“刚才它打了个哈欠,说困了,我让它回去睡觉了。”
白鸢:……
周砚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坦荡荡地算计他。她时尔蹙眉,时尔展颜,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可偏偏又是如此的坦然自若,让人恼怒不起来,他甚至有点甘之如饴……他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说,有什么暗疾而不自知。
怀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周砚伸手拉了拉垂在帐幔一角的绳子,外面叮铃铃响起一阵铃铛声,须臾,一名十四五岁的书童推门进来。
许是没想到房中会有其他人,还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书童吓了一跳,蹬蹬退了两步,“这……这是……”
周砚曼声道:“这位是白鸢姑娘,我未过门的妻子。赶紧收拾一下,我要去镐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