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儿了?”
“他呀,正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才求菩萨保佑的。”
白鸢好奇地看着她,芸娘咦了一声,“你竟是不知道么?”
白鸢耸耸肩,“知道什么?”
芸娘抚额,想起白鸢素来不关心大昭的事,于是放下小铜镜,解释道:“昭王是当今天子的兄弟,大昭是他的封邑之地,与临川、黔安等地相比,昭地原本算不上富庶之地。昭王来了以后,命人开渠引流、开垦荒地,减勉赋税,又借资给农户,鼓励农户种桑麻,与周边各国互市。这二十多年来,昭王勤政爱民,大昭渐渐昌盛,百姓都感念昭王的恩德。
只可惜,天不假年,昭王夫妇去年前往镐京途中遭遇不测,双双离世了。本来呢,这王位该由昭王幺儿——就是你刚才说的小昭王继承,谁知这位小昭王在他父母出事后,竟不知所踪,至今生死不明。唉,这昭王府也不知遭了什么厄运,这两年竟是祸事不断,真是老天不公,好人没好报。所幸昭王得人心,部下皆忠孝之人,小昭王不在的这一年仍恪尽职守,大昭的民生并无影响。”
白鸢疑惑道:“你方才说小昭王是老昭王的幺儿?那他还有兄长?他的兄长不出来主持大局吗?”
说起这个,芸娘又长叹一声,“要不我说昭王府遭厄运了呢,老昭王和王妃夫妻恩爱,共有两子,长子早几年被天子相中,立为太子,一直在镐京侍奉天子。没想到一年多前,太子得了急症,在镐京病逝了,也有说法是太子行为不端,被秘密处死的,真相到底如何,咱们老百姓就不知道了。昭王夫妇正是因此去的镐京,没想到却遭遇不测,也随太子一起走了,如今连小昭王也不知所踪,唉……这么好的一家人,果真是天忌英才吗?”
果然是祸事不断,白鸢也不由轻叹一声。
芸娘最后总结,“所以说啊,人生无常,过好当下才是真,你可别……”
白鸢当即打断她,“我考虑过了,咱们长久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喜儿终究会长大,你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的。若是有足够的钱,我就买下凌霄阁,让你做东家。若是钱不够,我便替你赎身,然后离开大昭。凌霄殿的姑娘若有愿意的,可以跟咱们一起走,咱们开一家酒庄,你做东家,聘人经营,如此一来,你不必再抛头露面,喜儿可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芸娘愣住,怔怔看着白鸢,须臾,胸腔涌起一股热流,眼泪便嗒嗒地落下了。
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替她考虑过这些,她原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关心他们母子俩,没想到,这个半路认的妹妹,虽不是血亲,却胜似亲人。
她何尝没有想过离开凌霄殿,喜儿渐渐长大,她这做娘亲的心里并非不着急,她当然不愿意喜儿一直在这种风月场所长大,她希望喜儿可以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入私塾读书,考取功名是不指望的了,好歹识字明理,当个商户也好。
以前她总盼着他爹会兑现诺言,替她赎身,带她到镐京过好日子。可是这些年过去了,那男人连封信都没来过,怕不是早将她忘了,是她自己傻,竟将他的话当真,如今她也想明白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可是……我是乐籍,怕是不能轻易离开大昭。”
“这好办,大不了我再会一下何侍郎,他有权有势,替你换个户籍于他来说小事一桩。”
芸娘总算看到了希望,心里一阵欣喜,可随即想到她所谓的办法,无非又是去偷盗,一颗心又沉了下来,“你若是为了替我赎身再去冒险,我宁愿一辈子留在凌霄殿。”
白鸢拍拍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决定干一票大的,然后金盆洗手。
随后的日子,白鸢果然乖乖留在凌霄殿,哪儿也没去。十五那日一早下了雪,雪不大,桃李树、廊庑、水榭上都浅浅地盖了一层银霜,凌霄殿如身披轻纱半遮容颜的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入夜后,凌霄殿又开始热闹起来。
一月当空。
白鸢坐在秋苑一间雅舍屋顶的正脊上,怀里抱着瓶屠苏,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一边喝酒一边看对面屋里的一对男女。男的约摸是某个官宦家的公子,十分的年轻,正痴痴看着抚月弹唱。
一曲弹罢,抚月牵起嘴角,笑着和年轻说了句什么,随即以袖遮脸打了个哈欠。以白鸢对抚月的了解,每当她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要么是嫌金主吝啬,要么是嫌金主猴急手脚不安分。以目前来看,多半是第一种情况,因为到目前为止,年轻公子只是叫了一瓶酒,两个小菜,两份点心。
果然,抚月起势要走,公子满脸落寞。此时,一小丫鬟敲门进屋,在抚月耳边说了句什么。
“季公子来了?”抚月顿时喜上眉梢,满脸堆笑地朝年轻公子道:“公子,奴家还要去一趟冬苑,您请自便。”
年轻公子急了,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案上,“这个数,够抚月姑娘陪在下一晚吗?”
抚月已起身,闻言瞄了一眼银票,微微一怔后,原本敷衍的笑容顿时敛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柔情蜜意,又重新坐下,“既如此,奴家就在这儿陪着公子好了,其它人,又与奴家何干?”自是无干的,那个季公子清高得很,从来不需姑娘作陪,她不过是想砰砰运气罢了,于是从案上拿了只梨塞给小丫鬟,“告诉季公子,我今晚哪儿也不去。”
小丫鬟会意,退了出去。那些话不过是说给这个年轻公子听的,小丫鬟自然不会真跑去和季公子说。咬着梨一蹦一跳走了。
季公子?莫非是上回那个季公子?今儿不正是十五吗?白鸢一下来了精神,从屋顶一跃而下,直奔冬苑。
这半个月来,白鸢没出过凌霄殿,不是因为怕被人认得,而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下手对象。她记得那个季公子出手阔绰,出得起十倍价格购一根龙须——虽然她并不知道一根龙须要多少银子,但光凭他这口气,便知他身家丰厚。
果然,还是上次的六角小亭,季公子和那个药商再次围炉对坐。
“鄙人无能,没能帮上公子的忙,实在惭愧。”药商神色肃穆,“公子若急需龙须解毒,不妨找其他人试试。”
果然,还是上次的六角小亭,季公子和那个药商再次围炉对坐。
“鄙人无能,没能帮上公子的忙,实在惭愧。”药商神色肃穆,“公子若急需龙须解毒,不妨找其他人试试。”
季公子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淡淡一笑,“若连你都无能为力,找其他人也是无用。”
药商听罢,更加惭愧了,压低声音道:“听说镐京那位龙体每况愈下,每日需以龙须入药方可缓解一二,所以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透过枝叶的间隙,白鸢看到季公子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只是声音依旧平淡,用另一只手将案上的一张银票推了过去,“如此,我知道了。些许心意,你拿去吧。”
药商慌忙摆手,“使不得,鄙人无功而返,哪有脸收您银子。”
季公子却笑了笑,“没功劳也有苦劳,权当定金吧,若是哪日你再寻得龙须,务必替我留着。”
药商说一定,收下银票,讪讪告辞而去。
季公子独自一人闷闷地喝了几杯,也起身离开。
马车徐徐离开凌霄殿,驶入暗夜之中,一直往北而去,渐渐离开喧嚣的坊市,来到近郊处。已是二更天,四野静谧,连狗吠声也没有。白鸢跟了一路,眉头不由轻蹙,以她这一年来的经验,大昭的富贵人家,大多住在城东,这位季公子难道是打算连夜出城?可这会城门早关了。
正想着,便见马车离开官道,拐进一条小路。随后又拐了几次,所走之路越来越偏僻。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片梅林外停下。季公子下了马车,左右张望了一下,吩咐车夫在此等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包住口鼻,独自进了林子。
三更半夜的,这季公子来这偏僻林子做什么?还刻意将脸遮挡,莫非是怕人认得?可这林子幽深静谧,里头会有什么人?白鸢越发好奇了,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一进梅林,幽香扑鼻,白鸢眉头皱了皱,现在是正月,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候,林中的梅花只零星开着花,这香气不可能来自梅花。走了小片刻,这偌大的梅林,每一处景观看着都一模一样,就连那一株株梅树,大概是被刻意修剪过,形态也是极为相似,且雾气缭绕,一不留神就会迷路。
白鸢心中了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林子,这是一个按休,生,伤,杜,景,死,惊,攻八门排列的八卦阵,但此阵又改良过,入口不是正东的生门,若是普通人进来,怕是转到自己累死,也找不到生门出林。季公子显然对这个梅林了然于胸,只见他步履轻松,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来到一座大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