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分

“姑娘的意思是不愿?”美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侧,眉睫还带着些未散开的水光。

声音低低。

余祈按了下太阳穴。

有些不明白小花魁的脑回路。

不是答应过给他赎身?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不是不愿,只是赎身的事情我早已答应过你,自然是会做到的。”

“淮竹如今想好要和我走吗?”

明明是小花魁自己说的要再考虑一会。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

但美人要的不仅如此,他走近了些,漆黑的眸子轻轻晃动。

清冷的美人此刻像是为情所困一般,指尖几乎是亲昵的贴住余祈的手,抬起来顺势放在他的脸侧。

纤长的睫毛蹭了蹭她的手心。

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

余祈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出了花楼,姑娘要给淮竹什么身份。还是说,只是在外院里先养着?”

是在蓄意引诱对方。

却能感受到美人对此事的生疏。

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如此主动的时候。

美人浓密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颤动的频率有些频繁,止不住心底的情绪波澜。

贴在她手心的面颊都有着丝丝热意传递。

余祈刚想抽回手,对方就率先将她松开,嗓音落寞,“淮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余姑娘。”

他的视线都快要落到尘埃里。

一向清冷的花魁此刻低头示好,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想给他赎身的女子大有人在。

却极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种事情不应该慎重考虑吗?

好歹是人生大事。

美人垂着眸不语的天姿容颜下,又极其勾她的心思,余祈很快就有了判断。

感情什么的,都可以后面再培养。

“淮竹是要做我的正夫吗?”

“余姑娘是在说笑?”美人唇瓣微抿,面色的红意散去了些,清冷的气息收敛起来。

随即他低下了头,视线平齐,“淮竹不敢奢求正夫之位,只要姑娘愿意给淮竹名分,便心满意足。”

“好,我去准备银钱替你赎身。”

余祈瞧着对方面上,看起来真的不在意她的正夫之位。

有些不太理解。

放着大的位置不要,要给她做小?

不过她也不打算现在和人说清楚。

反正娶进来后,他就知道了。

“淮竹等我些时日就好。”

她弯了下月牙弧形的眸子,也并未再去计较昨夜淮竹的举动。

虽说对方存了些小心思,可实在是让她睡得舒服,美人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极了。

想来有小花魁在,她以后都不会失眠。

她得去找老鸨确认下赎身的价钱。

最近实在是花钱如流水,又因为是在花楼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各种传言四起。

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地步。

好多人邀她做客,探查底细。

转身出了门,余祈心情有些放松。

下了楼,莺莺燕燕的男子入目皆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楼间。

喧闹无比。

许多的声音掺杂其中,听不太清楚具体的话语,但能从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中也能领会一二。

余祈悠扬的心情下落了些。

得快些将小花魁从这种地方带出来。

突然被转角急匆匆的人给撞了下,来人衣袍松散,是明显女子的打扮,面上没有遮掩。

白得发亮。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子的相貌。

有些偏可爱的邻家弟弟类型。此刻眼睛里含着泪,右脸上还有难以消散的红印。

他几乎是扯着她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瑟缩,“你帮帮我,我是七皇子,等我皇姐来了,必定报你的恩。”

“怎么了?”

余祈从原主的记忆搜寻到七皇子,长开了确实是这幅长相。

面前的人与年幼的七皇子,是有七八分相像的。

只是这皇子怎么从京城到了这地方?

那几人见到余祈,也不敢得罪,但嘴上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身后的人,“冒充皇嗣,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位公子入了花楼,不就是来寻些乐趣吗?”

“怎么,是刚才我们伺候得不好?”

她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却只敢对着余祈身后的人说些难听的话。

身后的人明显还在发抖,“我真的是皇子。”

面前的女子在他身前,那些人才有所忌惮没有上前,于是他抓着面前人袖口的手更用力了些,生怕对方抛下他不管。

“说够了吗?”

余祈视线落在那喋喋不休的几人身上,“你们是兰城哪家的小姐?”

那女子的脸涨红了些,连忙去看身侧一同前来的女子的脸色。

见知府千金也面色不虞。

这才有了些底气。

“余小姐才更应该报上名来,在兰城闹得满城风雨,难不成家中无人吗?”

“我身边的这位可是知府的嫡长女。”

“余小姐不知道,到了别人家的地盘,要忍着些脾气吗?”

她一口气地说完。

回头去看,却见原本站在她身侧的几人离远了她好些距离。

仿佛她们只是过路人一般。

“听见了。”

余祈视线跟着飘进后退的几人身上,不知喜怒,难以揣度她的意思。

知府的女儿倒是知进退,见这视线难以躲开,于是圆滑地道了个歉。

利索得很。

完全看不出这人刚才找人时的嚣张跋扈。

像是两个人。

余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身边除了两个会武的丫鬟,就没有其余的武力值了。真要一下子对上知府的女儿,还是有些困难的。

“愣着干嘛?我们先上去吧。”

她才下来,又带着人上了楼。

敲了敲门,“淮竹?”

门被打开,她将身后的七皇子露了出来,“带他换身衣裳,可以吗?”

美人轻轻扫过她们二人一眼。

见她眼底实在干净。

这才侧身让两人进来。

在七皇子换衣裳的间隙,余祈若有所思与淮竹搭着话,“是我刚才在楼下碰到的。”

“他好像是七皇子。”

她没有特别肯定。

美人瞧着面色有些疏离,或许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如此。

只是现在视线落在少女身上,他默不作声地抬起指尖,将她被扯得发皱的袖口给整理了下。

“这种议论皇嗣的话,余姑娘不要轻易说出口,容易被小人听了去。”

嗓音清冷得如一阵风,很快散开,不会让人明确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直到那袖口平整,他眉眼才舒展了些。

余祈毫无压力:“反正是和淮竹说,没有别人听见的。”

小花魁总不能告密她。

“还给你挑了两位会武的暗卫,今晚就能瞧见他们。”

“晚上我不回来。”

“如果睡得不舒服,可以去床榻。”

她刚说完,七皇子已经换好衣裳,有些动静,从里间里出来。

衣裳遮盖到脚踝以下。

连袖子也是刚好露出手背的长度。

全部被遮掩住,他脸上还带着些红色的手掌印迹。美人从柜子里取出来药膏,递到他的手心。

“谢谢。”七皇子收下药膏,对着两人再一次的道谢,最终眼睛亮亮地看向余祈,“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等我皇姐到了,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边说边忍痛地将腰包里的簪子放在桌上,“你们可以先用这个折了现银,算是今日的报酬。”

余祈与美人对视一眼,索性听他讲出现在兰城的缘由。

三皇女不是皇贵夫的孩子,是宫中侍从的孩子,挂在了皇贵夫的名下。

至于七皇子,那是皇贵夫嫡亲血脉的孩子。

此次离京,快到兰城却遭遇了刺客,船只掀翻,他落了水,与三皇女失散。

三皇女胸无大志,整日沉迷烟花之地,与七皇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仅仅是不错。

这次也是他想出京看看,求了好久三皇姐才得来的机会。

谁知道京城是出了,命却差点没了。

好在七皇子运气不错,顺着河流飘在了兰城附近,得到好心人家的留宿吃饭。

这才解决了一时的温饱问题。

身上还有他带的一些金子,至于一些贵重的饰品,现在已经被他藏了起来。

但为了尽快联系到三皇姐,他只好以身试险在花楼里找姐姐的踪迹。

男子打扮,花楼不准他进。

没办法这才扮成女子混入花楼。

谁知三皇姐没找到,被兰城的一堆纨绔小姐给欺辱了一番。

他的脾气向来温软好欺。

哪怕是皇贵夫宠着长大的,也格外知礼数,平日里不会动辄打骂下人。

现在遭到了欺负。

性格依旧坚韧。

宛如被石子压垮的草木,即便身上被压出些许嫩绿的草汁,也依旧试着向上生长。

一面的脸颊还红着,想来是刚才被欺辱得很了,饶是他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含着泪珠。

不过他的调节能力极快,现在已经将刚才的事情通通放在了脑后。

“可否帮我找到皇姐?”

“黄金千两或者是珠宝百箱,总之,什么要求你们都可以提。”

这种钱财之物。

淮竹想着,余姑娘或许不会答应。

毕竟余姑娘向来阔绰,给他花银钱从来都不眨眼,也不心疼。

就算他把物件送于他人,余姑娘也不会生气,雷打不动地继续给他送礼。

可结果却有些意外。

余姑娘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说是可以帮七皇子尽量找找。

淮竹垂着眸子,指尖有些不自觉地缩进袖口。

余姑娘,对他一直是什么好的都送来。可他却有些忘了,银钱来之不易,余姑娘背地里不知道要多辛苦。

每日还帮忙经营送给他的那些铺子。

现如今又要给他赎身。

他是花楼的花魁,又是在老鸨最能捞钱的年纪,想轻易赎身,银两只会多不会少。

余姑娘,大概是为了他赎身一事,在努力地多攒些银钱。

毕竟不是小数目,余姑娘年纪又小,在家中支配的银钱不会太多。

但挥霍起来,比起京城贵人都要舍得。

是太喜欢他了吗?

这般舍得。

不辞辛苦。

他抬眼看向认真思考的余祈,与她纯净清亮的眸子视线相接。

时间像是变得缓慢。

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稍显疑惑的表情。

他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下,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尖溢出来些。

余祈不太明白小花魁怎么突然躲开她的视线,明明是对方先看着她发呆的。

至于七皇子的安排,因为刚好在城中置办了新的屋宅,空房可以让皇子去休息。

毕竟,有了皇子的人情,她以后的路也能走的更顺畅些。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以及皇子说的报酬,她是真的心动。

这个钱,是属于她的,单是这个认知,就能让她情绪往上愉悦好几个度。

她终于赢来她的春天了吗?

终于不是打白工了。

至于七皇子的真假,在他给出姓氏名谁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原主见过小时候的七皇子,当时关系也还不错,甚至对七皇子的一些生辰八字都清楚。

看面前的人都能答上,她这才信了对方。

就算不是真的七皇子,那必定也是熟识七皇子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你怎么判断我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