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守寡03

曹家的宅子占地颇广,园子里还挖了一座人工湖,放养了许多鱼虾龟鳖等水生物。

湖中心建了一座亭子,今日下了雨,曹潭邀了仇远来湖心亭赏雨喝酒。

湖面上还有些残荷,初冬的冷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枯萎的荷叶上,这情景勾起了仇远心中的愁绪。

对着亭外的雨幕,即兴作了一首寄景于情的五言诗。

曹潭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也不懂作诗,但仇远话音一落下,他便很捧场地盛赞起来:“好!好诗!能被远弟你写进诗里,这场雨下得值了。依我看,以远弟你的才华,便是状元也做得。”

仇远淡声道:“我一个戴罪之身,还毁了容,别说状元了,就是科举都无法参加。”

曹潭为他打抱不平:“那是朝廷不公,朝中的那帮人,都是残害咱老百姓的蠹虫!老天迟早要把他们收了去!到那时,远弟何愁自己的才华得不到重用?

“来,老哥我敬你一杯,远弟莫要伤坏了。”

仇远端起被他满上的一杯热酒,隔着桌子和他互敬了一番,仰首一饮而尽。

热酒入肠,他心中淤堵的块垒像是被浇融了一般,伤感已去,取而代之的是复仇的决心和恨意。

两人又接连饮了几杯酒。

管家走进亭中,“老爷,陈三娘来了。”

曹潭:“快请进来。”

陈三娘打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踩着木质的长廊,来到了亭中。

收起伞,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汽,朝曹潭矮身见了礼:“几日不见,曹爷是愈发英武了,不知这位是?”

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的仇远。

曹潭:“这是我结拜的兄弟,你唤他仇爷便是。”

寒暄过后,曹潭便问起:“如何?葛姑娘可应下了?”

陈三娘喝了杯热酒,浑身寒意顿去,闻言一甩帕子,朝曹潭抛了个媚眼:“我陈三娘出马,还有说不成的媒?葛姑娘答应啦,不过她有三个条件。”

曹潭和仇远对视一眼,“哦?哪三个条件?”

陈三娘将葛曼曼的话学了出来:“第一,曹爷得将我现在住的宅子,租的铺子买下来送给我。第二,曹爷纳我的聘金不得少于五百两。第三,进了曹家门后,我依旧能够出门露面做生意。”

曹潭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应下:“行,都应了她。”

他纳葛曼曼是真要她来府里给他做妾吗?不是的,是要将她送给仇远当枕边人的。

若是能让仇远从此沉迷于温柔乡,心有牵挂,甘愿留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那这几千两银子就出得太值了。

翌日天放晴,葛曼曼去店里时把小花(三花猫)也揣上了。

小花到了店里,便各处走走蹭蹭,留下自己的气味,圈占地盘。

末了一副主子的派头跳到柜台上,伸了个妖娆的下犬式懒腰,然后趴了下来。

在她的全方位投喂下,小花的身形已经不再苗条,而是变得圆润了许多,柔顺的毛毛都被撑得裂开了。

葛曼曼不忙的时候就时常来骚扰小花,摸摸它的尾巴,戳戳它的屁股,在它要挠她时,她又拿出好吃的来安抚它。

正当她沉迷于撸猫不可自拔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喜庆热闹的动静,而且似乎是朝着她们店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葛姑娘,曹家来给你下聘了!”

陈三娘喜气洋洋地跨进门槛,身后跟着一队绑着红腰带的小厮,他们或手捧盖着红绸布的托盘,或挑着扎了大红花的担子和箱子。

进来后将东西放在桌上和地上,原本并不狭窄的大堂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葛姑娘,这是请县里有名的老师傅打出来的足金头面,一整套足有九件呢,另还有一对儿绞丝金镯,两只金戒子……”

陈三娘揭开托盘上覆盖的红绸布,热情洋溢地给葛曼曼介绍着。

店门口挤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听见她报出来的那些首饰,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叹艳羡声。

陈三娘又打开箱子:“这里头是八匹今年新出的缎子,花色鲜艳,颜色活泼,都是适合你们年轻女子裁来做衣裳的。这里头是一对儿缠枝莲宝瓶,这个匣子里头是宅子和铺子的地契……”

另还有成对的活鹅、成盒的精致点心吃食等物,这些陈三娘就略过了。

最后,她将聘礼单子交给了葛曼曼,“葛姑娘,曹爷请人看了日子,后天就是一个上好的良辰吉日,到时您就等着曹家派轿子来接您过府吧。”

到了葛曼曼出门子这天,五味斋歇业了一天。

她穿上一袭水红色的嫁衣——小妾是不能穿正红的,坐上了曹家派来的一顶华丽的粉红色轿子,由四个轿夫抬着,在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热闹声中,来到了曹家。

从偏门进去的。

小荷和葛松作为她唯二的亲人,也跟着来到了曹家,被管家亲自领着去了宴客的厅堂,入了席。

葛曼曼被一路抬到了一座名叫“秋香”的院子里,以后这里就是她在曹家的住处了。

秋香院比她买下的那座宅子还大,院子里的树上被挂上了颜色亮丽的绸缎花,看着栩栩如生,甚至还散发着香气。

廊下阶前还摆了不少盆栽,盆里的花儿都开得活泼精神,艳丽缤纷。

曹家的确豪阔,连她一个小妾都能住上这么华丽精致的院子。

到了屋里,葛曼曼便将用来遮面的扇子搁到了一边,打量起屋里的布置来。

里间不大,且没有窗户,看起来只是一个单纯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床头矮几,一张梳妆台,以及一面柜子,两只箱子,一扇屏风。

里间和外间以一道月亮门作为间隔,外间则宽敞许多,相当于起居室,有坐榻、桌子、斗柜、博古架等各色家具。

而这些家具竟是一水的黄花梨,瞧着都是老物件了,表面泛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还有华丽的暗纹。

床上的被单被罩,甚至枕套,都是用的丝绸,在烛光的照耀下,莹莹如水。

曹家小妾的待遇这么好的么?

葛曼曼心下狐疑。

还有一点令她感到奇怪,撇去大红色的窗花喜字这些临时的小装饰,屋子里的色调偏暗沉了,床幔桌布窗纱这些“软装”都是用的青色系颜色,天青、苍青、青灰……

要是没有那张梳妆台,她会以为这是一间男人的房间。

就在她打量间,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了。

看到那丫鬟,葛曼曼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这丫鬟长得也太高了,得有一米八往上,身架子也大,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男人穿了女装。

但是她耳朵上穿了洞,戴了坠子,脖子上也没有明显凸起的喉结。

葛曼曼心里暗嗤一声,自己真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就不兴人家长得高么?

丫鬟将食盒放在外间的桌上,在月洞门前朝她福了福身,并没有冒然进入里间。

“我叫春芳,管家派我来服侍娘子,以后我就是娘子的人了。娘子可饿了?我从厨房里拿了些吃的来。”

“还真有些饿了,难为你想的周到。”葛曼曼欣然走过去,春芳一面将食盒里的菜肴摆出来,一面向她报了菜名。

胭脂鹅脯,玫瑰卤肉,四喜丸子,银丝茭白,另还有一盅老鸭汤。

春芳:“这老鸭汤是厨房从早上一直熬到现在的,熬得骨酥肉烂,可入味儿了,娘子尝尝。”

说着将汤端到了葛曼曼面前。

葛曼曼下意识看了眼她的手,这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如玉如竹,盛汤的白瓷盅都被衬得小巧精致起来。

再看她的脸,就有种莫名违和的感觉。

“好。”葛曼曼拿起汤勺轻轻搅动了一下,舀了勺汤正要送到嘴里,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骤然收紧。

这戒指看上去是个普普通通的素银戒子,其实是从系统里抽出来的测毒环,检测到食物里有毒时,就会收紧以作提示。

这汤里竟被下了毒!谁下的?

会是面前的春芳吗?

还记得嫁给赵地主的傻儿子那一晚,她的鸡汤里就被下了药,这一回嫁给曹潭当妾,老鸭汤里也被下了毒,她这是什么倒霉体质?

好在有测毒环,不然她就要不知不觉中招了。

葛曼曼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将汤勺往嘴边递,眼角余光注意着旁边春芳的反应。

结果……笑死,根本就看不到。

春芳本就长得高,而且又是站着,她的眼睛都溜斜得抽筋了也没能看到她的神情。

只好作罢。

“有些烫,晾一会儿我再喝。”葛曼曼将汤放到一边,用起了别的。

“春芳,给我说说府里夫人和前头几位姨娘的情况吧。”

春芳便给她说了起来。

一顿饭用完,葛曼曼也对自己的几位同事有了大致的了解。

曹夫人本姓姜,名婉,二十年前,姜家是武陵县的首富,姜老爷只有姜婉这一个女儿,所以千挑万选给她选了曹潭这个赘婿。

成婚数载姜婉都没有生育,但曹潭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待她始终如一,而且也不肯纳妾收通房。

姜婉却很想有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就是不为了曹潭,也要为了姜家留下一个血脉,好继承姜家的产业。

她自己没法生,便将贴身的大丫头给了曹潭,怕曹潭不肯接受,还故意将他灌醉了。

这个大丫头,就是现在的大姨娘。

大姨娘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又怀上了,但却不慎流产了,还是个男胎。

自那之后就没再怀上过。

于是曹夫人又做主给曹潭纳了一个颇有生育资本(已经生育过四个孩子,且三个是男孩,个个都立住了)的寡妇为二姨娘。

二姨娘不负曹夫人的期待,连着生了两胎,可惜都是女孩。

且之后肚子再没有动静。

不久后姜老爷去世,曹夫人伤心之下病重不起,只能顾着自个的身子,哪还有精力给曹潭张罗女人?

等她病好后发现,姜家的产业已经彻底落到了曹潭手里。

姜家名存实亡,改姓曹了。

那之后曹夫人就甚少露面了,镇日里吃斋念佛,抄经焚香。

为了子嗣,曹潭在跟她商量过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收女人。

三姨娘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戏班台柱子,喜欢听戏的曹潭为她一掷千金,后来终于打动美人心将其收入府中。

四姨娘是街头卖艺的异族女子,能跳出蛇一样柔软的露出肚皮的舞蹈。

五姨娘是举人家的姑娘,知书识礼。

六姨娘是百花楼曾经的花魁,色艺双绝。

这些姨娘个个都貌美如花,知情识趣,可惜从二姨娘之后,三四五六这几个姨娘没一个肚子有动静的。

直到不久前,六姨娘有喜了,曹潭大喜过望,当场就赏了她不少好东西,之后又眼珠子似的疼着宠着她,生怕她出了哪怕一点周折。

然而在她怀孕时,曹潭现在又纳了自己为第七房小妾。

葛曼曼心里呵呵冷笑。

春芳:“娘子,这汤都凉了,我再去厨房盛碗热的来吧。”

葛曼曼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都吃饱了,不想再喝汤了,叫人来收拾了吧。”

春芳是伺候她的大丫头,自然不用做收拾碗筷这等事,她叫了个门外侯着的小丫头进来,让小丫头把桌上收拾了。

小丫头叫夏蝉,收拾了碗筷出去时,在门口被另一个急急忙跑来的小丫头夏冰给撞了。

手里的食盒都掉在了地上,砸出来好大一声响。

夏蝉骂道:“作死啊你个小蹄子,着急忙慌地赶着去投胎啊!”

夏冰:“我跟你说,前头出大事儿了!二爷和席上的一位客人打起来了!”

夏蝉立马收了怒容,也不生气了,眼里放出八卦的光,一把抓住她:“跟谁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儿?快给我说说。”

夏冰:“听说那位客人还是衙门里的人呢,就是剿灭了桃花寨替咱们武陵县除了一大害的那位!叫,叫啥来着?”

夏蝉:“哎呀你这个猪脑子,那是郑北郑捕头!走走走,带我看看去。”

屋里,葛曼曼正慢走消食,听见两个小丫头的对话,也跟着好奇起来。

郑北跟曹潭第二个义子打起来了?

这个热闹她得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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