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英被包裹在披风中,前有火堆烘烤,后有秦歧玉温暖的胸膛,并不觉得寒冷。
秦歧玉看着被风一吹就倒的人,身体上面竟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靠上去并不觉得硌,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扎了上去。
外面雨幕不断,但已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两人默默注视着,褚时英道:“你说,他们现在有没有在找我们?”
秦歧玉回话:“许是要等雨停的,时英可饿了?”
她摇头,来时她结结实实吃了一碗黄米饭,十分顶饱。
何况她要是说饿了,他必然要冒雨出去找吃食,今日本就被浇了,好不容易身上都干了,再浇雨只怕他要病一场。
她还想让他带自己回秦国,这个节骨眼可别病得下不来榻。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虚假的情动如潮水般退去,狭小的山洞也显得寂寥起来。
兴许这个时候,更适合谈心,秦歧玉问了一个,他一直以来便想知道的问题:“众人皆以为庶人愚钝,不堪为人,时英为何对庶人那么好?”
好?
褚时英自嘲的说:“我只是拿他们当人罢了。”
说完,沉默片刻,才敢将心剖开几分,让秦歧玉一探,将自己内心最隐秘的过往道出,“我幼时举家从赵国逃亡郑国,逃难的路上,饿殍无数……”
“曾大父因是相国,所以我们被围剿的很狠,有一次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就借宿在庶人农家中,农家诚惶诚恐又真心相待的照料我们。”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与他们待得时日长了,就会发现,他们不但不愚钝,相反很聪明,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会思考会想着如何在战争之下耕种,会想怎么活着。”
“他们淳朴又勤劳,他们也是人。”
“尤其是……”她重重吐出口气,将整个身体都贴在秦歧玉身上而后才说,“我当年与家人分散,自己独自一人生活在了庶人家中。”
“虽是庶人,但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秦歧玉敏锐的从这段话中,摸到了褚时英的痛点,他低哄着让她说出来,要借此拉近两人的关系,“那时英,是怎么与家人走散的?又是怎么被找回来的?”
褚时英不太想回忆那段过往,可眼神不自觉变得飘忽起来,她到底还是禁不住去想了。
过了许久,久到秦歧玉以为她不会再说了,她才道:“那年逃难,他们跑得太快,将我落在了原地,我一个人迈着小短腿,在一众难民中,拼命追着牛车,追啊追啊。”
“可我怎么都追不到,嗓子都喊哑了,牛车也没停下。”
她下意识将身体蜷缩起来,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故作轻快道:“不过幸好当时丽周爱黏着我,她吵着要我,他们这才发现我没上牛车。”
“然后我便被曾大父在庶人家中找到了,多亏那家庶人了,他们家的孩子丧命在了战乱中,看我可怜将我捡了回去,不然我小命都要没了。”
“之后到了郑国,我便被曾大父过继给了二叔,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一手创立了褚商的褚鲜,这么看,我也算是因祸得福,我父亲给我留了很多钱!”
“要是没有钱,我日子能过得这么快活么?”嘴上语调欢快,可她那双丹凤眼中却毫无神采。
所以她真的,很感谢丽周,要不是丽周她真的会被家人们忘记吧。
因而在发现褚丽周为了郑季姜背叛自己时,才会怒发冲冠,她气得根本不是郑季姜,而是丽周啊。
她的妹妹,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不要姐姐了,她被丽周抛弃了……
突地头上一重,秦歧玉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头,什么都没说,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只有同样被亲人国家抛弃的秦歧玉,才懂她掩盖下的伤感与脆弱。
褚时英将她冒出的泪花憋回去,转换话题道:“外面雨是不是停了?”
秦歧玉朝外看了看,又侧耳倾听,“确实停了。”
既然雨停了,那他们该穿衣裳回去了。
两人同时想到这件事,却没一个人开口,尴尬在周身蔓延。
秦歧玉率先松开了褚时英,他垂着眼眸,似是不敢看她,眼底的漠然中多了异样的情愫,那是肌肤相亲后,带来的牵绊。
他低声道:“我先穿衣。”
褚时英嗯了一声,却没别过头,直到她看见秦歧玉站在火堆旁,整理被她抓得褶皱的不成样子的里衣,才将身子转了过去。
而被火光映照的秦歧玉,脸上亦是出现了红晕。
互相主动时没有害羞,温存时没有害羞,却在衣衫不整要重新穿衣时,感到了羞涩。
秦歧玉很快便穿完了衣裳,来到褚时英身边单膝跪下,很是小心的询问:“时英,要我来帮你穿衣吗?”
褚时英舔了舔唇,扬起骄傲的小下巴,“那你便来吧。”
“那不如,时英先将披风松开?”
“咳,”褚时英松开了被她牢牢紧握的披风,嘴上不服输道,“披风暖和,我一时间忘了要松手。”
他的好字伴随着轻笑,惹地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披风打开,她娇嫩的皮肤上,遍布细密的红痕,秦歧玉目光幽深。
肚兜系带被他调整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干燥温暖的里衣被他套上,有些凉的指尖总是会触碰到肌肤,褚时英眼神飘忽,索性盯着山壁。
里衣穿完,他的呼吸声都略重了些,最后一件外衣,穿得很快,穿完像是大功告成一般,他刚想喘口气,褚时英就仰着脸吩咐:“帮我把头发梳了。”
她吩咐的坦然,他接受的也快,没有梳子,便只能用手来梳。
长发中还带着濡湿,手指每次穿过都会让他想起刚才的迷乱,他定了定神,那被滚落在地的发冠被重新拾起,束住了褚时英的发,他道:“时英好了。”
褚时英就着地面的影子,晃了晃头,嘴里夸奖道:“手艺不错。”
秦歧玉嘴角便挑了起来,不是因为她的夸奖,而是为了在他面前,她还在树立威严。
外面隐隐有人的喊声,“伯英!”
“褚时英!”
“伯英……”
有人来找他们了,秦歧玉将火堆熄灭,“时英,想必外面树梢还有雨水,不如我抱时英出去?”
褚时英几乎没怎么思量,便一口应了下来。
既然都已经胆大至此了,不妨就做到底,反正她都把宝压在秦歧玉身上了,他可要给点力啊!
她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拉了下来,似笑非笑的说:“苏钰,我刚刚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秦歧玉黑瞳中仿佛有一个漩涡,能将人吸住移不开目光,他用自己现下的奴仆身份,认真道:“只要时英不嫌弃我,我便永远是时英的人。”
“好,我记住你这句承诺了。”
山洞外,郑季姜正和郑西元一道一起来寻褚时英,当时暴雨来得太快太急,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幸而他们在树林外围,人又多,雨刚下,他们便往林子外跑。
出去之后,才发现褚时英还没归来。
郑王猎得尽兴,即使下雨也掩盖不了他的喜色,可那笑脸却在听说自己儿子将褚时英留在树林中,自己单独出来时,转瞬消失不见。
伴随而来的是他的雷霆之怒,当着褚卜的面,他将两个儿子痛斥一番,责令他们赶紧进林去寻。
还是褚卜将人给拦了下来,“雨这么大,让他们进去作甚,时英也不傻,下雨了还不知道避,何况苏钰在她身边陪她。”
郑西元跟着附和,“对么,而且哪是我们将她扔下了,是她自己带着奴仆跑了。”
一旁的郑季姜险些被郑西元气死,他这张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果然,郑王询问了,“时英为何要跑?你们两个对她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声音之高昂,将账内众人骇了一跳。
郑西元立刻道:“还不是三兄!他一面让伯英原谅他重新嫁他,一面抱着她妹妹不松手,将伯英给气走了!”
郑季姜压低声音喝道:“四弟你别瞎说!是丽周脚崴了,我搀扶了一下,我看时英避的是你,你半强迫时英走你规划的路,谁知道你打算做什么,定是时英察觉到危险了才跑!”
郑季姜捅破了郑西元打的主意,他就是想在林中生米做成熟饭,将人给娶了,越是心虚便越大声,他重剑一插,“三兄你污蔑我!不服来干!”
郑王爆喝:“都给我闭嘴!”
他知自己儿子秉性,便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愧疚,看着褚卜一时竟是说不出话。
褚卜对他摆摆手,“莫气。”
郑王看褚卜嘴上说着无妨,可宽袖中的手都已经在抖了,知他心焦却不说,更是生气,“雨一停,所有人都给我去找人,你们两个一起找!”
此时郑季姜拦住暴躁的郑西元,“亲父让你我二人一起寻找时英,右边小道明显有人踩过的痕迹,我们应该去右边。”
郑西元:“我就要去左边。”
两人憋了一路的气在这时爆发了出来,正争吵着,树丛耸动,秦歧玉抱着褚时英从树林中钻出,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过来。
但所有人都忽视了秦歧玉,他们亲切的喊着褚时英,欢呼着自己终于找到了人。
郑季姜和郑西元更是目光碰撞,谁也不服谁,唯恐夜长梦多,打定主意今日趁着郑王在,要定下和褚时英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秦歧玉:可怜巴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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