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是在府里别的院子里当差,隐瞒身份,后来给院子的管事嬷嬷塞了银子才能够来到五姑娘的院子里。
“姑娘。”
周怀宁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看向祠堂门口,窗檐边上冻着的琉璃冰条,灰蒙蒙的天,心中的盘算一件件逐渐清晰起来,眼神也愈发坚定。
“你这些日子暗地多照顾些甘草,我会写封信给外祖家,你悄悄的送出,外院的吴妈妈,我也会找机会把她要回到咱们院里来的,紫苏跟青墨都是沈姨娘的人,你提防着些。”
吴妈妈是她母亲的陪房,做事最为妥帖,若不是想要留下照看她,早就回赵家了,可因为自己很嫌弃,所以沈家就打发到外院厨房做活。
玉竹立刻就点头。
周怀宁记得明年开春,沈姨娘就要被扶正了,上辈子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去世这么多年,沈姨娘都不主动提及正室的位置,还以为她真是贤良淑德。
沈姨娘是祖母的娘家亲侄女,这外面的人都知道这层关系,明眼一看就知道正室的位置是给她留着的,也就不会再给父亲介绍续弦,二就是沈姨娘跟祖母想要个好名声,生等着这么多年,不过虽然看着没有了正室的头衔,其实也并不亏,内里的实惠可是实实在在的拿捏在手里的,三院谁不拿她当做正室看。
而沈姨娘明年想扶正,不过是因为眼看着周云宁,她那个庶妹也要及笄,只有正妻才能出去到京中圈子里交际,为周云宁找个好人家。
沈家的盘算很简单,上辈子跟外家几乎断了来往,所以也几乎不用征求外家的意见,沈姨娘扶正才会这么容易。
玉竹是长脸,相貌倒是普通,平日里也不爱说话,总是半低着头,是那种放在人群里都十分不起眼的人,她默默的站在周怀宁的身旁。
主仆二人刚刚踏进江蓠院,就听到堂内有人在讲话。
“五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紫苏奉上茶,站在一旁,语气里带着殷勤跟巴结,“我们姑娘是去祠堂,一来一回的颇费些功夫,七姑娘再等等。”
周怀宁走到廊下,玉竹上前掀开门帘。
堂内的几个人都一同的看向周怀宁。
周云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短袄跟裙子,头上的盘发插着一根色头极好的莲花簪,耳上一双白玉坠子,她长的十分娇俏,看起来单纯可爱些,很像沈姨娘。
“五姐姐,你可是回来了,我都以为我比你要起的早些呢,没成想你才是最勤奋的。”她上前热切的拉着周怀宁的胳膊,撒娇讨好的,说着又挥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不一会也就只有她们两个。
周怀宁看着紫苏,显然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现下也没发作。
周云宁拉着周怀宁两人一起坐在厅内的椅子上,她探过去半个身子,还压低了声音,“五姐姐,你知道吗?昨夜雪下的正好,魏国公家的下帖子说是要让大家今日去赏梅花,陈表哥也会去,我特意来找上你的。”她很是自信,保准周怀宁一听到陈时砚的名字就会连忙恳切的让自己带她过去。
周怀宁嫁入周家没过两年就想的很清楚,自己对陈时砚没什么感情,她只是听过几件他的事情,又跟他见过几面,便自以为情根深种,实在太过幼稚。
“我就不去了,这两日一直在喝苦药,再说要是让父亲知道,又是免不得一顿责罚。”
周云宁听完这话噘噘嘴,“那好吧,就只能我自己个去了,不对,还要跟二姐姐一起去。”她说着这话就单等着看周怀宁又生气又憋闷的反应,平日里她跟二姐姐可是不能见面,只要一见就掐架。
周怀宁听明白她的挑拨,二姐姐周海宁,是大伯父的嫡女,大伯父官职高,大伯娘更是陈时砚的亲姑母,陈阁老的女儿,在整个周府,都十分得脸,大房自然平日里跟陈时砚的关系是最近的,所以周怀宁也处处跟她不对付,总觉得她是自己嫁给陈时砚的阻碍。
“我头昏沉的厉害,你先回去吧,不过我有件事情要问七妹妹,那日我在湖中散步,是知道有人在后面推我一把的,那个丫鬟的身形很像你身边的绿翘。”周怀宁目光平静的看向她,语气更没起伏,像是没半点追究的意思。
周云宁被周怀宁盯得难受,坐正身子,不自在的用手摆弄着衣袖,“五姐姐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难不成还觉得是我指使丫鬟去推你的?”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更像是心虚。
周怀宁转过头,嘴角带着笑意,既然确定是她,心里也没什么意外的,“我没这个意思,七妹妹多想了。”
周云宁蹬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既然五姐姐似乎还在生我的气,那我就先回去了。”她生气的一甩袖子就出了堂内。
玉竹从外面进来,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上前倒上一杯茶。
紫苏被罚面壁思过,一时不敢进来,青墨去小厨房做糕点,堂内也只有她们主仆。
玉竹把茶递过去,“姑娘。”
周怀宁端起来一口气喝完,身上才暖和了不少。
玉竹又把汤婆子放到周怀宁手里。
周怀宁让玉竹附身过来,耳语一番。
玉竹听完脸上没有任何疑问,行礼退下。
没一会,整个栖霞苑就热闹了起来。
周怀宁抱着汤婆子站在江蓠院的廊下,青墨也提着食盒回来。
玉竹跟青墨是前后脚一起进来。
两个人把饭菜都摆放在桌子上,周怀宁吃的倒是四平八稳。
此刻栖霞苑里乱成一团。
周云宁走到湖边一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幸好丫鬟婆子发现的快,赶紧将人救了上来,不过也浑身都湿透了。
沈姨娘在床边照顾着周云宁,换上干衣服,只是没一会就发起了热。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三爷。”她今日穿着一身白底粉色描金丝荷花的比甲,里面是一套青色圆领内衬,裙摆上绣着几簇竹子,头上只单挽了一支孔雀银步摇,不到三十的年纪,风姿绰约,弱柳扶风,自带一种风情。
周云宁身边的大丫鬟沉香忙行礼然后转身就往外面走。
周旬正近日是在王姨娘房里休息,王姨娘做事从不冒尖,是三房里最最好脾气之人,育有一子,不过六岁。
周云宁的嬷嬷用帕子不断打湿又给敷上额头,院子里也已经到外面去请大夫来。
沈姨娘本名沈清,坐在堂内,心里着急不已,但面上一丝也没表现出来。
“连翘,你来回话,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就掉进了湖里?”
连翘到厅内,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姨娘,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跟姑娘从江蓠院出来,正是要回咱们院的,原距离湖还远着呢,可姑娘就嘱咐奴婢去大房那边,说是想问问二姑娘去魏国公府要注意些什么,奴婢回来就发现姑娘已经掉进去了。”
周府的圆心湖并不深,位置就在三房院子跟大房院子的中间,如果不饶路,可以是说必经之地。
沈姨娘紧蹙着眉头不言语,难不成是大房?
连翘才悄悄抬头看向沈姨娘,又欲言又止的开口,“姨娘,奴婢觉得这事跟五姑娘脱不开关系,我们姑娘是在江蓠院发生了争执才出事的。”
沈姨娘瞬间就警惕了起来,看着连翘满是狐疑,“我问你,五姑娘前两日掉进湖里,可是姑娘的主意?”
连翘不敢隐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是,那日五姑娘跟姑娘发生争执,五姑娘说我们姑娘是庶出,话里话外的看不上,我们姑娘才想要给她个教训。”
沈姨娘自然知道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她说过多次,江蓠院的那个根本不用顾忌,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容易让人拿捏住把柄的事情。
“可隐蔽?五姑娘察觉了没?”
连翘连忙摇头,“五姑娘应当是没察觉的,当日五姑娘身边并没有人,而且以五姑娘的性格,要是发觉了,不是要闹的翻天覆地。”
沈姨娘想着也是,不过也不敢轻易放心,又转头看向内室,这会大夫也终于赶来,把脉又扎了几针,才算是稳住。
周旬正到时,大夫正在写药方。
沈姨娘走过去行礼,又过去轻声开口,“三爷,云儿一不小心这又掉进湖里,妾实在是慌了神才让人去请了您来的。”
周旬正不过三十三四,儒雅周正,走到床边看着女儿发烧红扑扑的脸颊,深叹了一声气,又去到大夫身边问了一些情况,才算是完事。
大夫被送走,内室里丫鬟婆子在照顾周云宁。
沈清让人把饭菜都摆上,陪着周旬正用饭。
周旬正这才想起前两日周怀宁也是掉进了湖里,“我一会就找管事的去查看一下那湖,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清给周旬正夹了一筷子菜,“三爷,其实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旬正对待沈清还是很信任的,她出身不低,是正经的官宦之家,又是婶婶的娘家侄女,想着尽快让她扶正,过来给自己做妾十几年,已经是委屈至极,所以他平日里也是偏疼这个女儿一些。
“你说。”
沈清放下筷子,用手帕压了压眼角的湿意,“今日我问了云儿身边的丫鬟,说是她一大早起特意去看望五姑娘,谁知道在江蓠院跟五姑娘起了冲突,所以我担心……”
周旬正瞬间就听出了这意思,他怜惜周怀宁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所以全家上下都对她十分骄纵,竟是没想到现在这样杀人的事情也能做的出来,把筷子猛地砸在盘子上,“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亲姐妹之间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我这次一定要狠狠责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