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禾带着桦儿从寿安宫回来,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大箱子。
原来是黎太后叫人送过来的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虽不是小钱,对六安苑来说却不算稀罕,这连前不久刚收税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云霜没去寿安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闻露说完来龙去脉后撇撇嘴,“两万两给银票或者金元宝都行,给这么几大箱碎银子,也不嫌麻烦?”
闻露冷笑,“这是带着气,想恶心人呢。”
雪禾不想为这点小事置气,淡然道,“碎银子也是钱,先抬到后厢房,过几日腾时间把这几箱银子和那些金元宝一起换成银票。”
“哦,还有。”她从袖中取出麒麟玉牌,冲大家道,“以后内务府再为难你们,就亮出这个,进去想拿什么拿什么。”
“麒麟玉牌?”常福嗓子都尖了,他常在宫里走,知道这个玉牌的厉害,不敢置信般摸了摸,“老天爷,真的是麒麟玉牌。”
闻露,“陛下亲自给的,能假的了么?”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雪禾,目露疑惑。
六安苑的人谁不知道陛下和姑娘的过节,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辛苦躲五年。
萧景衍此举,雪禾也挺意外,一般来说获得麒麟玉牌的皇子要么是最有能力,要么是最受宠,桦儿好像两个都不挨着。
萧景衍当时给他玉牌的时候脸色并不好,想来也非心甘情愿,或许是当时太皇太后话说的重,而皇宫出了这种事他多少要负点责任,故而才黑着脸给她一个玉牌,防止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给了她,就会物尽其用,面对常福他们的小心翼翼,她直接将麒麟玉牌递过去,“看看院里缺什么,现在就带人去内务府要。”
常福接过玉牌怔了怔,而后高声,“好嘞。”
小太监李顺跟在他屁股后面,嘿嘿笑着讨好,“常公公,带着小的呗。”
常福大笑,“你小子,想去扬眉吐气是吧?”
李顺叉腰,“当然,那帮人以前可太会欺负人了。”有一次他啥都没领到,还被踹了一脚。
最后一共有四个人跟常福去内务府凑热闹。
雪禾看到这一幕,又好笑又有点心酸,以前她软弱,跟着她的人也受欺负,以后都不会了。
他们走后,奶娘带桦儿去了书房,雪禾回屋,让闻露把她的总账本拿出来。
雪禾盘腿坐在炕榻上的小木几旁,接过账本,挑一只笔,翻开最后一页记下今日的两万两。
写完主仆俩抱着账本对总数,所有的加起来一合计,竟然有一百五十万两了。
其中一大半都是最后五年攒的税银,其实五百户实封的税银放在瑞王府也就仅够王府一年日常花销,但雪禾没有那么大的府邸需要维护,连日常想吃点好的都不便采买,税银几乎都攒下来了。
闻露眉眼都笑开了,“姑娘是个小富婆呢。”
雪禾也欣慰,慢慢盘算,父亲为她存黎家的那笔钱加上分红也有一百多万两了,两边加起来,真是不小的一笔钱呢。
年底她抽空回趟黎家,先把这五年的分红结了。
心里正想着以什么理由出宫,云霜抱着一摞子书走进来,说是崔世子派人送来的。
雪禾忙收起账本交给闻露,腾出地方给云霜放书。
一看才知,竟是桦儿校考用书。
加起来大概十来本,每本都在封面贴了一张纸,用笔写着阅读重点,考察范围等。
雪禾有些感动,她回来才一炷香的时间,崔玉安就把书送来了,还细心的配了阅读提示。
有了这些书,桦儿进崇文馆应该没问题了吧。
雪禾嘴角弯起,顺手拿过一本书翻开,看了两眼,又默默放下。
好难,她看了直头晕。
寿康宫,黎太后歪在炕上,吕嬷嬷亲自给她揉太阳穴。
萧见骊气汹汹的进门,腾的一声坐在母后对面的椅子上,黎太后猛然坐起,心惊肉跳道,“又怎么了?”
萧见骊跺脚,“我见着崔世子去见雪禾了,你说他们俩人什么关系?”
在寿安宫她眼睛珠子都没离开崔玉安,自然知道他去后花园找雪禾,只是她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的看了。
黎太后虚惊一场,又歪回炕上,“那丫头可是跟皇帝退过婚的,什么男人会想跟她有关系?更别说崔玉安了,他可是崔氏族人本朝入阁唯一的希望。”
其实她想说自己的女儿也没希望,像崔氏这样的世家豪族,世子夫人又岂是谁都能当的。
萧见骊虽然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关注崔玉安这么久,他对任何女子都是退避三舍,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走向一个女子。
她忍不住愤慨道,“雪禾可是妖妃的侄女。”当年还勾引皇兄娶她呢。
吕嬷嬷赶紧提醒,“公主在外面可不行这么说,血缘上来说,妖妃也是你的姑母。”
萧见骊嘁了一声。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母后为何要扣八皇子的月俸?一个月一百两银子还不够您吃一顿生鱼脍的,至于为这惹一身腥么?”
皇子公主名义上的月俸都是一百两,这点钱在皇家就是零花钱,来钱的大头全靠三不五时皇帝的赏赐。
萧景衍虽然平时很少来后宫,但逢年过节赏赐很大方。
八皇子不露面,自然没有任何赏赐,就那点月俸碎银子,有啥好扣的?
黎太后冤枉死了,“我能那么没脑子?是那群天杀的奴才扣下装自己口袋了。”
萧见骊耸耸肩,“那还挺冤的,不过这件事传出去确实挺给皇家丢脸的,我看你走后皇兄脸色一直阴沉沉的,是不是还怪你呢?”
吕嬷嬷见太后脸又白了,赶紧接话,“八皇子名声不好,传出去只会大快人心,至于陛下,五年都对八皇子不闻不问的,哪里又会为这点事怪太后,不过是在人前做做面子罢了。”
黎太后听完心里好受多了,“你说的也在理。”
这句话还没坠地,就听内务府派人来急报,“启禀太后,六安苑的人拿着麒麟玉牌去内务府拿东西了。”
“麒麟玉牌?”黎太后嗓音又尖又利,“陛下给了六安苑麒麟玉牌!”
陛下这是已经不信任她对后宫的管理了啊!
黎太后几乎呕出一口老血。
今年的这场“雷伴雪”陆陆续续下了十日,天气也异常的寒冷,得益于各方面的提前部署,并没有给百姓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激起了西戎蠢蠢欲动的心,几乎每天都派兵到边境试探。
大庸由于历史原因,都城上京城距离边境不过五百里地,若西戎大军来犯,随时有兵临城下的危险。
近些时日,萧景衍每日都要往返南郊兵营,商议防御策略。
这日,大半天不吃不喝的军事会议之后,天都要黑了。
萧景衍命人牵来两头刚从西域运回来的肥羊,“大家都喜欢什么吃法?”
有人建议炸,有人建议烩,宸王一摆手,“你们知道什么?这西域的羊都是喝高山雪水吃雪莲花长大的,一定要清煮,千万不能放任何佐料,包括盐,吃的就是它原汁原味的肉香,什么炸烩烤,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说的振振有词,最后大家都同意清煮。
正当所有人都在期待这顿大餐的时候,崔玉安走到萧景衍身边,说想先走一步。
萧景衍看了他一眼,视线移走,“你这几天跟着朕也辛苦了,喝碗羊肉汤再走不迟。”
崔玉安低头,恭恭敬敬道,“谢陛下盛情,只是微臣有要事,必须先行回城。”
宸王也跟着劝一句,“军营里的厨子,煮饭快得很,耽搁不了你多久,这西域羊肉可遇不可求啊。”
崔玉安温雅一笑,“谢宸王好意,下次有机会一定品尝。”
见他心意已决,萧景衍准了,命令钱忠,“给崔大人找辆快车。”
崔玉安谢恩后,转身出帐。
宸王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晒,那日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他还以为皇兄不喜欢崔玉安,这几日相处下来,至少在做事上,皇兄没有为难过他。
不过皇兄向来不会因为个人喜好,错过一个好臣子,而崔玉安,绝对是其中的翘楚。
崔玉安走出帐外才发现今天异常的冷,他走到马车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车夫手中,“烦请路上走快些。”
车夫哪见过这么大方的打赏,一路鞭子就没放下过,终于在天黑前赶到皇宫。
崔玉安选了离官舍最近的门下车,一路快跑,快到官舍时猛然止步,正了正衣冠才继续往前走。
雪禾站在官舍大门口,远远的看到崔玉安走来,冲他挥了挥帕子。
他们约好今日酉时一刻在官舍大门口见面,现在刚刚酉时,二人竟不约而同的都提前了一刻钟赴会。
说起来,这样有点与礼不和,可是雪禾没有办法。
眼看着还有十日就要校考了,崔玉安给的那些书桦儿大多看不懂,她也一知半解的。
她只好罗列了问题到崇文馆请教崔玉安。
崔玉安刚升了御前大夫,每天忙的脚不沾地,雪禾不好意思耽搁他正差,两人于是约定,每隔三日酉时一刻,在他的官舍见。
今天正好是约定的日子。
崔玉安走到雪禾身边,看了眼她冻的嫣红的脸,关切道,“今日天太冷,要不你把整理的问题给我,我写好答案后给你。”
雪禾轻轻摇头,“这些都是泛泛的问题,简单提示加勾出范围比较快,若真的写到纸上,怕是到天亮也写不完。”
崔玉安知她帮弟心切,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伸手请道,“姑娘前面走。”
官舍大门不远处,萧见骊躲在假山的后面,咬牙,“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有问题。”
说着就要往里闯。
吕嬷嬷一把拉着她道,“公主稍安勿躁,这会过去太早。”
两个人忍着冷,哈着手气足足等了两刻,吕嬷嬷才蹑手蹑脚找到崔玉安的官舍,从怀里掏出一个锁头,悄无声息的从外面锁了门。
出了大门,她远远的冲萧见骊比个“好了”的手势,萧见骊转身就去了旁边的交泰殿。
萧景衍还没回宫,她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御撵。
宸王这几天也累,又喝了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昏昏欲睡,于是厚着脸皮噌皇兄的御撵回京,御撵又宽敞又暖和,很适合睡觉。
一路上萧景衍都在灯下研究军情信札,见他睡得死,到了皇宫也没叫他。
到了交泰殿,车还没停稳,就见萧见骊猛扑过来,大喊,“皇兄,雪禾在崔玉安的官舍,快去抓奸。”
宸王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就看到暖黄色的灯光下,皇兄的双眼,死寂了一般,萧见骊连连喊“抓奸,皇兄抓奸”,他都无动于衷。
那种无动于衷,绝对不是出于不在乎,更像是不敢面对。
萧见骊喊累,终于停止了声音,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兄。
过了半晌,萧景衍才缓缓合上手中的信札,对宸王道,“你去看看。”
那一向坚毅的目光变得飘忽,破碎。
皇兄这种眼神宸王第二次见,第一次是五年前,雪禾把赐婚圣旨还给他的那天。
宸王点头,“好的,臣弟先去看看。”
而后一跃下车,跟着萧见骊来到崔玉安的官舍前,吕嬷嬷赶紧上前开门。
门推开的瞬间,宸王不忍的偏过视线。
其实,他比皇兄还不想看到雪禾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放心,女鹅很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