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和瑞王的车队碾开了路,当天雪禾就带着桦儿下了山。
听说雪禾从温泉行宫回来,萧见姝顶着风雪来到六安苑。
她一进院门就被靠廊下码的齐齐整整的麻布袋吸引,走过去一看,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麻袋里装的竟是鹿茸、灵芝,野山菇,黑木耳,毛笋干等名贵的干货。再一抬头,屋檐下竟密密麻麻挂满了熏的鸡鸭鱼鹅,风干腊肉等。
萧见姝啧啧称奇,雪禾哪来这么多好东西?
走进屋里,又是一震,地上、桌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礼盒,六安苑几个宫人正忙着登记造册。
怪不得院子里没人。
闻露看见萧见姝,忙将她迎进里间,雪禾正在里面给桦儿喂米粥,那米白的透亮,一看就是碧粳米。
萧见姝拉着她,指指外面,问,“这是怎么回事呀?”
雪禾简洁道,“前两日无意中帮了驸马爷和瑞王一个小忙。”
萧见姝心里微酸,雪禾运气真好,这里面很多东西,她这个公主一年也分不到多少,而雪禾这里的,就算天天吃,一个冬天都吃不完。
雪禾见萧见姝忽然不吱声了,温声道,“等下你走的时候,看喜欢什么,让闻露给你送过去。”
萧见姝推辞不要,她是公主,不是来打秋风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八皇子自己吃完粥就爬上炕榻看书。
萧见姝随口问,“我看老十都去崇文馆了,你赶明让八弟也去吧。”
崇文馆是皇家子嗣开蒙的地方,非皇亲国戚资质好的也收。
这件事雪禾托人去崇文馆问过,得有萧景衍或者太后的手谕。
这个人看起来都不像会给桦儿手谕的样子。
不过即便是这样,雪禾也准备去碰碰钉子,只不过还没找到时间。
闻言,萧见姝建议,“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试试。”
雪禾赶紧问,“谁?”
萧见姝脸微微一红,“崔世子。”
“崔玉安?”雪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守礼的翩翩公子。
萧见姝微微点头,“他在崇文馆任教渝,因着状元郎的身份,可以钦点学生,不过要经过筛查,我看八弟挺喜欢读书的,可以去试试。”
雪禾心动。
她只能教桦儿认字读书,学真正的知识还是要去崇文馆,里面的教渝都是历年科考头榜的庶吉士,再遇上崔玉安这样的状元郎,真是千载难逢了。
她正苦于什么样的时机见一见崔玉安,寿安宫就派人送来帖子,明日是太皇太后六十寿辰,邀请八皇子和雪禾一同参加。
太皇太后俭省,每年的寿辰都没大操大办,不过是叫几个亲近的儿孙小辈到寿安宫吃顿素斋。
雪禾心里琢磨,如果崔玉安也参加寿宴,明日倒是可以借机问一下他入学校考的内容。
萧见姝没被邀请,她看着雪禾手里的请帖,惊叹,“太皇太后怎么会邀请你?”
说完又觉自己无礼,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请的人少,很多皇子都没机会,你也不姓崔,被邀请,还挺意外的。”
雪禾倒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没关系,是挺意外的。"
她猜,太皇太后邀请她,大概率是为了施佛豆的事。
萧见姝却有点坐不下去了,匆匆告辞,直到走出院门,才微微叹了口气,感觉心里刚开始的酸意已经变成了嫉妒。
太皇太后的寿宴,可是能见到崔玉安呢!
萧见姝走后,闻露进来收拾茶盘,纳闷道,“奴婢怎么觉得,四公主今天有点气不顺呢?好像我们就不配有点好待遇似的。”
雪禾也感觉出来了,沉沉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们一直太弱了。”
翌日,御书房,萧景衍刚接见完大臣,三皇子宸王悠悠道:“这次雪灾京中没有冻死人,皇兄得感谢一个人。”
宸王小时候和萧景衍一起在东宫读书,长大了跟在他身边做事,也是知无不言。
从温泉山下来,萧景衍又去了南郊兵营,这刚回宫对京中情况了解不全,闻言他抬头,声音嘶哑,“谁?”
宸王奇怪,“皇兄嗓子为何哑成这样?”
萧景衍想到温泉山下那夜,暴风雪中他找不到雪禾,嗓子又被风沙鞭笞了般,辣辣的疼。
宸王眼看着皇兄目光变沉,慌忙抱拳一礼,拍马屁道,“这几天雪灾,皇兄同各路大臣议事,忙的嗓子都哑了,真是辛苦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想当年皇兄三军阵前鼓舞士气,连续高呼一个时辰嗓子都不哑,这也不知道什么事给急的。
腹诽完才想起正事,“这次多亏了崔玉安,雪没下来之前,他就带人在布衣巷挨家挨户的发棉服,寒潮来了之后,他又在巷口搭暖棚施热粥,而且没拿朝廷一两银子。”
萧景衍在脑中过了一下这个人的脸,“高瞻远瞩,体恤百姓,崔家历朝出贤相,朕本以为到自己这里还要再等一等,没想到这么快就冒出来了。”
低头想了想道,“让吏部把他提到御前。”
宸王心里暗暗感慨,御前自古都是储相的跳板,崔家怕是很快就要复起了。
聊完公事,宸王问萧景衍,“太皇太后的寿辰就要到时间了,皇兄要不要和臣弟一起走?”
昨日城外发现小股西戎兵力,萧景衍在南郊兵营议事,几乎整夜没合眼,回宫后衣服没换就来了御书房,他让宸王先走,自己回交泰殿沐浴更衣后再去。
六安苑,雪禾嘱咐常福让桦儿睡半个时辰再去寿安宫,她则和闻露先走。
天还下着雪,闻露打伞,雪禾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出了院门,朝交泰殿的方向走。
那日在温泉山下小院,雪禾穿的貂皮大衣是萧景衍的,前几日六安苑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顺路来还。
来到正门口,听说萧景衍在沐浴更衣,雪禾松了一口气,请门口侍卫转交钱公公,而后和闻露撑伞离开。
萧景衍刚换好常服出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件木盒,打开看到了那件貂皮大衣。
钱忠赶紧道,“雪禾姑娘刚送过来的。”
萧景衍瞥了眼门外,面无表情的道,“摆驾。”
钱忠原本想帮陛下绞干头发再走,闻言慌忙去外面准备。
从交泰殿出来,雪禾和闻露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寿安宫走。
宫人们虽然在不停的扫雪,速度却跟不上下雪的速度。
天气异常的冷,往年的棉服经不住冻,闻露打开汤婆子,吹了吹里面的炭火,又塞到雪禾手中,“天真冷啊,明日再托人给姑娘和八皇子一人买一件貂皮大衣。”
今年貂皮货不应求,前天日闻露就找了人,没买到。
雪禾点头,“我倒是其次,桦儿如果去崇文馆读书,无论如何得买一件。”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雪禾拉着闻露退到一边。
须臾御撵行至她们跟前,缓缓停下。钱忠小跑过来,恭谨道,“雪禾姑娘,陛下请您过去。”
雪禾跟钱忠走过去,施施然一礼,“拜见陛下。”口中哈出一团白气。
萧景衍用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一角,露出冷冽的半边脸,凤目缓缓一转,望了出去。
伞下的姑娘乌发长垂,肤白胜雪,身披一件薄棉的披风,抱着汤婆子的手,冻的微微发红,看起来柔不胜寒。
他曲指扣了扣车窗,小春子慌忙从车后跑出来,怀里抱着黑色木匣。
雪禾见黑匣是自己刚送过去的,心里一紧。
小春子双手将匣子递给雪禾,“陛下说这个还请雪禾姑娘拿回去。”
雪禾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萧景衍轻声问,“为什么?是哪里损毁了么?”
萧景衍声音高冷,“没有,只是朕送出去的东西还不至于再要回来。”
雪禾明白,萧景衍是嫌弃她穿过这个貂皮大衣,不想要了,她没再说什么,伸手默默接过。
车帘从里面关上,御撵起驾离开。
闻露赶紧跑过去,接过木匣,看了一眼,犯难的问,“这个怎么办?”
其实这个貂皮大衣毛又密又亮,一看就特别暖和,虽说是男人的衣长,但姑娘身头也高,穿上后正好盖住脚踝。
陛下不要,给姑娘穿也挺好,就是不知道姑娘收不收?
雪禾慢慢呼了一口浊气,而后平静道,“收下,拿回去后剪了,正好给桦儿做一套棉衣棉裤。”
闻露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感情好,奴婢看着还够做一个小披风呢。”
太皇太后的寿宴,因暴雪的关系,今年请的人不多。
亲生女儿大长公主被大雪困在西山别院过不来,崔家也只象征性的请了三五至亲。
皇家这边人多一些,太后,皇帝,几位王爷皇子,以及萧见骊和雪禾。
素斋宴安排在佛堂里,气氛静谧,肃穆,众人或真或假以虔诚的心态用完膳,就跟着太皇太后往正殿走。
太皇太后,皇帝和太后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辈分长的王爷,皇子、公主,最后是崔家人。
八皇子人小腿短,又总是抓灌木上的雪玩,慢慢的就落在后面,和众人拉开距离。
雪禾笑着逗桦儿,“你今天要做最后一个进殿的人么?”
桦儿指着后面,不服气道,“怎么会?他才是最后一个。”
雪禾转身,看到崔玉安正压着步子,走在他们后面,面容清俊如月,眼里闪着温和的光芒。
雪禾眉眼一弯,轻刮了一下桦儿的鼻子,“桦儿不得无礼,快去给崔师傅问安。”
小少年朗声,“崔师傅安好。”
而队伍的最前面,萧景衍扶着太皇太后转过一道连廊,不经意回头,看到人群的最后,雪禾牵着八皇子正对着他新任命的御前大夫盈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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