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情的声音充满恼意,和上一世的没个深夜一模一样。
就仿佛她应该一直待在六安苑里,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雪禾知道不管她穿成什么样子,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是错的,更何况她穿成这个样子的原因,还不能说。
她忍住眼中朦胧的泪花,紧抿了唇。
萧景衍只觉那细软的后脖在他手中越来越凉,他低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泪眼,眼尾一抹绯红连到鬓角,云娇雨怯,楚楚可怜。
他烦躁的磨磨牙。
当年退婚她也是这副模样,脸上是最软的表情,说的却是最绝情的话。
他慢慢哼了一声,“黎雪禾,你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
雪禾薄薄的肩膀颤了颤,脸上的血色尽失。她怎么会那样以为?
她知道他会怎么对她,比谁都清楚。他会用最羞耻的方式对待她,让她受了屈辱,还没办法对别人说。
他平时看着风光霁月,传闻在战场上就以凶狠著称,没想到私下对她也是如此。
她此刻闭口不言,只是无话可说,说了也没用。
就在萧景衍即将失去耐心之时,身后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御林军总管谢霖听到响动,带着人跑过来,远远的下跪请示道,“陛下,可需护驾?”
雪禾瞳孔一震。
她要是落到御林军手里,下场也会很惨,谢指挥使可是出了名的会折磨人。
萧景衍闻言放开她的脖颈,转过身,宽而阔的肩正好把她挡在身后,他看着谢霖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带人下去吧。”
“末将遵命!”谢霖冲后面的人一招手,低着头退了回去。
萧景衍转回身,眉头一皱,“人呢?”
他的身后已然没有了雪禾的身影。
大太监钱忠刚也没注意,惨白着脸摇了摇头,“奴才也没看见。”他瞥了一眼拐角的宫道,怯声,“兴许是从那跑了。”
萧景衍拐过去,黑夜里也只看到消失的袍角。
得益于太监服的利落,雪禾一路跑到六安苑门口才停下。
她抱着门口的石狮子在进院的台阶上坐下来。
手捂着胸口喘气。
头上大汗淋漓,像被雨打的娇花。
又坐了好大一会儿,见萧景衍没派人追来,才感觉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
萧景衍是个称职的皇帝,心怀天下,日理万机,只要他今天没有追上来追究她的责任,日后更不会大动干戈。
毕竟这件事在他眼里太小了。
就像当年她主动退婚,所有人都以为他登基后,她就完了。
结果,他登基后的这五年,又是忙着领兵打仗,又是忙着收拾前朝留下来的烂摊子,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只要她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忘了她这个人。
他很少来后宫,她之后只要稍加留意,应该可以不和他碰面。
思及此,雪禾扶着石狮子站起来,回到院中。
“你是谁?”刚一进院,就听到闻露一声猛喝。
雪禾还没喘匀气,哑声道,“是我。”
闻露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慢慢走近了,还在问,“我就问你是谁?”
雪禾一把拉下帽子,眨眨眼问她,“很难认么?”萧景衍可是直接就认出她了。
闻露走近一看才大惊,“姑娘?”
回到屋中,雪禾站在灯光下,戴上帽子让闻露认,“这样呢,能看出是我了么?”
闻露摇头,“你穿这么臃肿,还带着帽子,谁能认出来呀?”
雪禾纳闷,闻露和她朝夕相处都认不出来,萧景衍和她都五年没见了,怎么认出她的?
奇怪。
雪禾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决定不管他了,反正以后走路绕着萧景衍就可以了。
翌日,雪禾让常福打听着点摘星阁的消息,她想知道春风道长有没有吃那些点心,若没有吃的话,她还得想其他的办法阻止他开坛祈天。
可是大半天过去了,那边都没有传出一点消息。
雪禾闷闷,她亲自体验过,知道点心里的药下的很猛,春风道长如果吃了,肯定会叫太医。
为何没有一点动静呢。
就在她为这件事烦心的时候,常福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今年的食邑到了。
其实,雪禾还有一层身份,她是一个有五百户实封的郡主。
大庸自建朝以来,食邑多是虚封,即便萧见骊这个嫡公主,也不过三百户虚封,雪禾的五百户实封,可惹了不少眼。
宫里人都知道她这个头衔是当年贵妃仗着受宠,逼皇帝封的,并不把她当郡主尊敬,甚至还在背后说闲言碎语。
雪禾以前为此可没少生闷气,甚至一度想还回这个头衔。
如今却是想开了,别人承不承认的有什么关系,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银子才最重要。
稍后,两筐金元宝抬进了六安苑。
这些年,八皇子不受待见,俸银赏赐被层层盘剥下来,到六安苑就不剩多少了,日常开销用度全靠雪禾这份税金。
剩下的她都攒着了,不少一笔钱,如果有一天,她能出宫,这些银子足够傍身。
云霜核对完金元宝数量,喜滋滋的对雪禾道,“姑娘,今年邑户们又增收了,比去年多十个大元宝。”
雪禾会心一笑,片刻后笑容又消失。
没记错的话,后日的“雷打雪”将会带来大雪和寒潮,届时邑户田里所有的秋苗都会冻死,来年颗粒无收,邑户们没有收入,她也就没有税金了。
如此一想,她有点坐不住了,想出宫一趟。
只是她既非皇亲国戚,又不是朝廷官员,这出宫容易,想再进来就难了。
有什么办法呢,她微微蹙眉。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闻露迎出去,见是四公主萧见姝。
小时候,宫里的皇子公主喊萧见姝母亲爬床宫女,不和她玩,而雪禾这个外姓女也有同样的遭遇,因着同病相怜,她经常找雪禾玩。
今日听说雪禾的食邑来了,她在屋里坐不住,过来看看。
萧见姝进门后,看着雪禾身边两大筐金元宝,说不嫉妒是假的,但她心里也算平衡,毕竟萧见骊这个嫡公主也没有雪禾这待遇。
看着萧见姝亮亮的眼睛,雪禾活了两辈子,哪不知人心,她叫来常福,让他先把金元宝抬进库房。
萧见姝目光追着金元宝到了门外,期期艾艾的问,“你每年都收那么多金元宝,库房都摆不下了吧?”
雪禾淡淡一笑,“我们这一大屋子人吃穿用度也费银子呢。”
闻言萧见姝心里舒服多了,是啊,雪禾虽然有税金,但是在宫里没有月俸啊,非但如此还要管这一院子人,估计每年也落不几个钱。
哪像她自己,有公主的头衔,月月有俸禄,逢年过节皇兄还慷慨打赏。
她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反过来劝雪禾,“没关系,赶明你和皇兄冰释前嫌,你们六安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不过这只是漂亮的场面话,在她看来皇兄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雪禾的。
当年雪禾主动退婚后,皇兄就像失去了理智,竟不顾废太子的身份,带兵围剿皇宫。
外面都说皇兄登基是太上皇主动退位让贤,只有他们几个皇子公主知道,太上皇是被皇兄逼着退位的。
对此,萧见姝并不觉得惋惜,甚至有大快人心之感,太上皇沉溺声色,荒淫无度,好好的一个盛世王朝败在他手中,皇兄正好与之相反,勤政善战,不近女色,他提前登基是百姓之福。
只是,皇兄做事一向隐忍且有耐心,刚被褫夺了太子之位就起兵造反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草率了。
肯定是被雪禾气的。
雪禾习惯了萧见姝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跟她一般见识,只道,“借公主吉言。”
闻露看着四公主脸上优越的表情,撇了撇嘴,他们六安苑日子好着呢,这两大筐金元宝随便拿出来两个,一年都吃不完,皇子公主那点俸禄,才几个钱?还能跟姑娘的万贯家财比!
萧见姝又坐了会,站起身对雪禾道,“不跟你说了,我去寿安宫吃佛豆了。”
一入冬,太皇太后就喜欢叫人捡了佛豆煮来吃,非但如此,每年下第一场雪时,她还会派人在京中施佛豆,煮熟的佛豆顶饿又能祈福,排队的百姓能绵延数里。
雪禾起身送她,“公主慢走。”
萧见姝见她这样说,目中带了点怜悯,看来太皇太后没请她。
其实太皇太后知道雪禾和八皇子不出门,晚些时候会叫人把佛豆送来,每年如此。
这倒是让雪禾想起一件事,她记得上一世,下雪后因为天气太冷,排队领佛豆那天冻死了很多人,为此太皇太后遭到很大的打击,卧床一病不起。
太皇太后宅心仁厚,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晚膳后,雪禾来到后院的暖房。
大多数人的暖房都用来中名贵的花草,雪禾却种了很多青蔬,六安苑蔬菜供应几乎没有,出去采买也不便,雪禾就把暖房改成了菜园,如此一年四季都青蔬不断。
她摘了一篮子青蔬让闻露带着八皇子送去寿安宫,太皇太后吃斋念佛,送青蔬最合适,而后她教了桦儿一些话,让他转告太皇太后。
希望太皇太后听了桦儿的话,打消今年在街上施佛豆的想法。
桦儿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跟着闻露走了。
他们走后,雪禾又在菜园子里忙了一会,天快见黑的时候,闻露和桦儿回来。
闻露让奶娘把桦儿带走,悄悄对雪禾说,“听说康仁宫昨夜出事了,好像和五公主有关,四公主听了个音,佛豆也不吃,抬腿就走了,奴婢猜她肯定看热闹去了。”
雪禾笑笑,“她一向如此。”
正说着,康仁宫突然来人,说黎太后让雪禾过去一趟,两人面面相觑,六安苑和她康仁宫好像没什么来往。
雪禾带着满腹疑惑来到康仁宫,刚走进正殿,就感觉到一股锐利的目光自上首射来,她轻轻抬眼,对上萧景衍凉凉的目光。
她腿下几乎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