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禾流着泪醒来。
她闭眼前,听到的是八皇子发配边关的消息。
八皇子是姑母的儿子,雪禾父母离世的早,姑母一手将她养大,连封妃入宫都带着。
后来天妒红颜,姑母去世时,八皇子才百天,临终前她含着最后一口气不肯下咽,直等看见雪禾赶到,才嘶音嘱托,“雪禾,护你幼弟。”
她还没来得及答应,姑母就永远的闭上了眼。
雪禾哭着扑到床边,在姑母耳边呼喊,“我会照顾好桦儿,可是姑母你别走!”
姑母还是走了,她也没照顾好桦儿。
桦儿才六岁,被发配到西南苦寒之地,不是死路一条么?听到这个消息她急火攻心,当下就吐了好大一滩血,意识跌入黑暗。
她应该死了吧,可是到了地下,她哪里敢见姑母?
啪嗒,啪嗒,泪水像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砸,落在手背上,凉意侵肤。
怎么——
雪禾感到不对,人死后还有实体么?
她抬眼,摸摸自己温热的脸颊,目光慢慢散向四周。
这里应该是皇宫的一处配殿,布局和装饰中规中矩,一时不好分辨是哪个宫的。
不经意间,她看到一个藤编食屉,眼睛定住。
这里难道是...
她缓缓呼一口气,心里虽极力否定这个荒谬的想法,脚却不由自主挪动,在食屉前停下,伸手揭开上盖,看到里面熟悉的点心,双脚忍不住向后缩了半步。
这里是天子寝宫,时间则回到了一年前。
难道她重生了?
上一世所有的悲剧,皆因此时犯的一个错误。
她慌不迭的盖上食屉,抱起就往外外跑,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不想重蹈覆辙。
伸手拉开门扉,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猛然又停了下来。
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挺的身躯,冷涔涔的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天子御用的龙涎香!
雪禾心猛的兢悸,抬头,在确认对方的长相后,身子冰封了般僵住。
男人高大英挺,着一身黑色轻裘,油亮毛锋拥着他线条冷峻的颊颌,散发着贵气逼人的气质,那双沉而深的眼眸,因一瞬的惊诧而压的狭长,利刃一样刺进她的瞳孔。
“你怎么在这里?”萧景衍雄浑的声音贴着耳膜鼓震,把雪禾游离的魂窍扯归位,像溺水之人猛透了一口空气,她唇瓣轻阖了几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五年前姑母把襁褓中的八皇子交给她,带着“妖妃”的骂名含恨离世,她连泪都不敢流,小心翼翼的关起门,如履薄冰的在这后宫度过五年,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悄然过下去,但前几日,“妖妃余孽祸国”的说法不胫而走,矛头直指八皇子。
她怕事态继续扩大,惶惶不可终日,辗转想了几夜,路好像只有一条:去求天子萧景衍。
哪知她彻底的错了。
上一世的这次见面,她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含着笑盈盈冲他下拜,而后低头打开食屉,把里面的食物擎到他面前,柔声恳求他救八皇子。
他始终未发一语,慢条斯理将她擎着的点心吃完,目光在下一瞬突然变得凶厉。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放下盘子,掏出贴身的帕子,低头去擦他的手指。
很笨拙的讨好。
他的手指玉管一样,冷白、修长,在她指尖不小心碰触之后,突然如鹰爪般弓起指骨,一下扣住她的手腕。
她愕然抬头,却见男人黑沉的眼眸不知何时染上几缕赤红,咬牙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她被这一声威喝吓呆,未语先红了眼眶,水意在薄薄的眼皮下流转,他冷峻的五官模糊成好凶好凶的模样。
她恐慌至极,嗓子像糊了一层蜡蜜,声音又哑又黏,“陛下...”
云娇雨怯,楚楚可怜。
仿佛坐实了她的图谋不轨,男人五指收紧,手肘回扯,她径直撞进他的胸膛,软软的身子顷刻如被大火包覆。
食屉打翻,衣帛破裂,男人一点都不温柔,像故意的惩戒,也像隐秘的发泄。
她后来才知,有人在点心里放了猛药,没人能抵抗住的那种。
纵然知道了真相,她也百口莫辩。
她勾引天子的消息已传开。
要知道萧景衍之所以赢得朝廷内外一致拥戴,正是因为他摒弃前朝荒淫纵度,开创皇室清正之风,登基五年,后宫干净到尚无一人。
而她,作为妖妃的侄女,蓄意勾引清风朗月的天子,什么辩白都没有用。
萧景衍也没放过她,把她囚禁在御书房,夜夜惩戒,每一次都比第一夜更漫长。
她才知,什么端方自持,什么清心寡欲,都是人前的伪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也有欲念。
她想起自己六岁进宫,他才十一岁,看她也是一双沉沉的冷眸,还嘲她长了双不安分的狐狸眼,跟她姑母一样。
他这个人,生来高人一等,少时骄矜冷傲都写在脸上,后来的横扫千军,君临天下,给他渡上一层救世济民的辉光,但骨子里的嫉恶如仇,从来没变。
桦儿的事,她不该来求他的。
如今重生归来,再次面对男人冷硬的质询,雪禾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打消了求他救桦儿的念头。
她缓缓的沉了一口气,极力平淡道,“臣女糊涂,走错了地方。”
确实糊涂,竟以为过了五年,他就放下了那些恩怨。
萧景衍整个人气息一沉,意味不明的重复她的话,“走错了地方?”
雪禾眸光轻闪,微抿的红唇低低的溢出一声,“嗯。”
这五年,她几乎不出六安苑,皇宫又大,这偶一出门,走错地方,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只是细究起来,却又漏洞百出。宫里的殿宇虽多,可天子的交泰殿位居正中,檐廊屋宇都比别的殿高大轩阔不少,别说走错,想靠近都要颇费一番心思。
萧景衍比常人更敏锐,岂能轻易糊弄过去。
难言的寂静中,雪禾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里的藤编食屉,细长的五指微微泛起粉白色。
萧景衍看了眼她圈在怀中的食屉,别开视线,一抬步,错身朝屋内走去。
“平身吧。”跨过门槛的同时,他淡淡丢下一句。
语气带着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矜贵疏离,与方才一瞬惊诧的面孔判若两人,就仿佛——
五年未见,她的一切他已不再关心,亦或是,他早就忘了她这个人。
夜色晦暗,黑色的天幕上撒着几颗稀疏的银星星。
雪禾沿着灰蒙蒙的宫道朝六安苑走,远远的看到一个轻薄的身影在六安苑院门外徘徊,她沮丧的心里顿时一热。
闻露正焦急的转来转去,忽然看见自己姑娘出现在夜色里,急步跑到她的跟前,不待气喘匀就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闻露是雪禾的贴身婢女,整个六安苑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今晚雪禾干什么去了。
知道闻露担心自己,雪禾先是安慰了她两句,而后问,“桦儿睡下了么?”
闻露:“嗯,睡下了。”
主仆两人边说边往院门走,一路上,闻露目光时不时躲躲闪闪的瞥过来,雪禾见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问,“你这是怎么了?”
闻露偷偷打量了一路,见姑娘衣服不乱,发髻未散,这才放下心来,“姑娘没事回来就好,奴婢以为...”后面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她多心,她家姑娘的长相,说一句美若天仙都不为过,单独和男子共处一室,简直是羊入虎口。即便对方是陛下,她也不放心。
雪禾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喟叹一声,“不必担心我,只是桦儿的事咱们得另想办法了。”
陛下拒绝了?
闻露先是微微一惊,想想又觉合理。虽说少时姑娘和陛下在宫中一起长大,机缘巧合之下还定了亲,可毕竟当年她们贵妃娘娘同皇后势不两立,闹的满城风雨,落得个前后脚离世的下场,后来陛下被废太子时,姑娘又主动和他解除婚约,这桩桩件件的恩怨,就像埋在他们之间的刺,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剥皮见血的疼。
思及此,闻露眼眶一热,又开始心疼自家姑娘。
去求陛下,姑娘又何尝不难受,决定后,姑娘这两天两夜都没合眼,却还是被陛下拒绝。
她都不敢想姑娘当时有多难堪。
“都当皇帝了,还这么记仇...”闻露忍不住小声嘀咕。
雪禾轻轻的垂了垂睫,忽然就想到刚才萧景衍冷漠的从她身边走掉,那声倨傲的“平身吧”仿佛是在打发一个不识相的小宫女。
也许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不识相的。
尤记得上一世她被粗暴的抵进龙床,意识破碎间,听见男人压抑的低吼声:
“黎雪禾,你把自己当成了谁!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对付朕?”
“你这是侮辱朕!也是侮辱你自己!”
雪禾薄薄的双肩止不住一阵战栗,这一世,她不要再被那样对待了。
回到六安苑,雪禾先去桦儿的房间,刚过五岁生辰的小家伙,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雪禾轻轻在床边坐下,摸摸他的小胳膊,又摸摸他的小脸,泪不知觉流了下来。
桦儿还那么小,是什么人想害他?
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波及到他的。
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微抬了头,那双清水美目中几许坚定的光在流转。
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这一世她一定要守住桦儿。
还有,不辜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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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和同江澜自小就有婚约,她照着他喜爱的样子长大,只等年岁一到,他来娶她。
及笄那日,她一头青丝垂地,独自坐在屋中等江澜为她插笄。
他们提前约好的。
等到夜深,江澜都没有来,推门而入的是他的长兄江予亭。
江予亭权倾朝野,性格狠戾,陆婉和平时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走到她的背后,修长手指撩起秀发,慢条斯理的为她插上发簪,“以后别等他了。”
后来,陆婉和和江澜定亲,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只是迟迟不见陆婉和露面。
原来,江府昏暗逼仄的甬巷,陆婉和背抵着墙,脚尖够不到地,男人掐着她的细腰,唇贴着她的耳垂,“不听话是吧?”
再后来,江澜被发现早已和表妹生下孩子,陆婉同他退婚后就消失了,他发疯般四处找她,却寻而不得。
偶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长兄寝房中走出,他失声,“陆婉和!”
江予亭站在她的后面,阴着脸道,“叫嫂嫂。”
没有人知道,他在阴暗中觊觎了她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