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路都很快,很快就消失在山林里。
陆晚婉急忙跑过去,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两人从哪条道上上去的。
一共有三条路,选错的几率太大,陆晚婉决定还是不上去了。
她刚要转身,就听见树林惊起一只飞鸟,在一条小岔道上再次看到刘福德和李梅的身影。
陆晚婉眼睛一亮,追了上去。
夏天的山林郁郁葱葱,树木高大茂盛,太阳也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只有星星点点的日光撒落在地面上。
陆晚婉扶着树干大口喘气,偶然出现的松鼠嗖的一下窜过去,吓了陆晚婉一跳,等看清是毛绒绒的小松鼠,陆晚婉这才松了口气。
上山的小路已经没了,山林里崎岖不平,陆晚婉走得很是费力。
两人都穿着灰色的衣服,身影飘忽不定,陆晚婉追的很困难。
在一个拐角,两人被一颗高大的榆树挡住,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陆晚婉左看右看没有找见人,不由得抱怨,“那么胖,这里这么密,他怎么跑得比猴子还快!”连她都要时刻注意着周围,一不注意树枝就戳了上来。
陆晚婉就是一时好奇,追不上就追不上,她该回家吃中午饭了。
她拍拍手上的土转头,然后呆立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她从哪个方向上来的来着?!
王慧芝干活很快,两个妹妹还剩下一点儿,她把地里一堆堆的草拾进背篓里,背到田埂上倒在上面。
夏天的草生命力极旺盛,放在地里,一夜之间便又开始扎根活了回来。
她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抬眼往陆晚婉坐的地方看去,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只有她的东西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
王慧芝往旁边知青地里望,没有看到边卉,猜想陆晚婉有可能去找边卉了。
她捞起背篓跳下田埂,继续干活。
下工的铜铃三短一长,三个人看着边卉也朝这边望,面面相觑,陆晚婉她去哪了?
边卉见三个人不动,走了过来,“陆婉呢?”
王慧芝道:“刚才我就没看见陆知青,我以为她去你那里了。”
边卉皱眉,“她就来了一次,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四个人的内心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刘芳慧来找陆知青的麻烦了!”
刘芳慧的报复心特别强,那天没占到便宜,说不定她咽不下那口气,趁四下无人将陆婉带走了!
“也不一定,陆知青有可能被姜婶子或者别人叫走了,我们分头去找找。”王慧芝道。
边卉压下内心的焦急,“好,找到了我们姜家门口见。”
边卉立刻往以前刘芳慧经常堵两人的地方跑去。
河边,麦场,知青小道上……都没有。
边卉的心渐渐沉下去,不行,她要去喊人一起找!
“边知青,边知青!”这时王桂芝跑着过来,“陆知青应该不是和刘芳慧碰上了。我看到刘芳慧带着她弟弟骑车刚回来,自行车有不少东西。”
“那她回家了吗?”不是刘芳慧就好,边卉紧绷的心松快一些,连忙问道。
王桂芝摇摇头,“没有呢。家里都没有人。”
她又说:“兴许陆知青去摘山泡子了。我昨天给她摘了一点,她没吃够。刚才在地头还问我什么时候帮她再摘呢。”
红旗大队里,和陆婉有仇的只有刘芳慧,既然不是她,那应该没事。
下午还要上工,边卉说:“下午上工的时候,你叫她来跟我说一声,好吗?”
“好。那边知青我回家吃饭去了。”
山上的陆晚婉声嘶力竭地呼救,“边卉!桂芝!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在山上!咳咳!”
迷路之后,陆晚婉按着来时的记忆返回,却感觉越走越深,地上也没有她踩过的脚印,她扯了几根地上的长草,围在树干上。
没过一会儿,她又转回来了!
走不出去陆晚婉就想喊人,一开始陆晚婉不敢叫,怕刘福德和那个女知青没走,让他俩听见。过了大约两三个小时,日光也转移了方向,陆晚婉不想忍也忍不了了,放声叫人。
陆晚婉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她慌了,一边骂自己一边继续找路,“你这个笨蛋!好奇心那么重干嘛!人家怎么样又不管我的事,这下好了,下不去了吧!”
下午上工,边卉看着焦急跑向自己的王桂芝,就知道要坏了。
“边知青,陆知青中午没回去!姜婶子去找了她屋里也没有!”
知青堆里的赵燕勾起唇角,幸灾乐祸地看着边卉,“边卉,你这么担心陆婉,可以问所长啊。”
边卉一愣,就听赵燕接着说,“所长和陆婉说了好一会儿话呢。说完没多久,两人前后脚往西边山上去了。所长快上工的时候才和我们汇合的吧?是不是所长?”
躲在人堆里的李梅听见陆晚婉上了山,脸色瞬间惨白。
赵燕不喜欢陆晚婉,时不时就关注着陆晚婉那边的动静。她先是看到陆晚婉和向前进站在一起,没等她想好怎么悄摸摸地过去偷听,向前进就走了。后来她又看见陆晚婉往山上去,向前进也没回来,赵燕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个念头。
向前进这几天对待陆晚婉的态度大家都看得出来,而且今天他还穿着白衬衫,特地拾掇了一番,大半天没回来,瞎子才会看不出来里面的猫腻。
当时陆晚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向前进看准了才来找的陆晚婉。只要没人听到两人说的内容,向前进淡然自若,“我只是和陆婉说了几句话而已。然后我就顺着小路到下伸店取信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下伸店的人。”
赵燕显然不想放过这个可以让陆晚婉难堪的机会,“所长,以前你和陆婉都不说话的,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陆婉才会跑到山上去到现在没下来!”
他和陆婉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向前进一时被问住了,“我、我……”
赵燕刺激他,“不会是你喜欢陆婉吧!哈哈哈!”尖利的笑声回荡在田边,众人脸色各异。
情急之下向前进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是她喜欢我!”
上午陆婉那样绝情地拒绝了他,向前进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向前进忽觉一阵畅快,他模糊了时间,将那次拒绝陆婉的话和这次的话混在一起,语气带着自得,“这就是我们说的话,你们满意了吗?”
众人有些不相信,陆晚婉对他的态度好像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但是,知青们都想回城,如果是因为这个,陆婉真的有可能会这样做。
知道真相的边卉还来不及理顺自己心里的复杂情绪,旁边的王桂芝就已经大声反驳:“不可能!陆知青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讨厌向知青才有可能!
向知青果然像陆知青说的那样坏!陆知青已经和姜岩结婚了,传出这样的话,陆知青的名声全完了,他让陆知青怎么过呀!
一直低着头站在最后面的李梅将下唇咬得惨白,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说:“陆婉确实喜欢向知青,一个多月前就和向知青表明过心意,我亲耳听见的。”
李梅的话宛如闷雷,砸在每一个人的脑顶,相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向前进愣怔过后便是得意,赵燕幸灾乐祸。
王桂芝还是不相信,陆知青不是那样的人,她大声地替陆晚婉争辩,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连边卉也沉默了下来。
边卉不知道相信谁才好,因为陆婉真的很想回城,那天晚上陆婉的眼神边卉记忆犹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前进向她示好,陆婉再次动了回城的心思……
没等边卉想太久,她已经加入寻找陆晚婉的大队。
因为直到太阳下山,陆晚婉也没有回来。
“陆婉不干活,上山干什么!大家白天辛苦劳作一天,晚上还要找她,我不同意!她吃了教训才会老实!”刘福德挡在姜在理面前,不让他带着人上山。
火把照映下,姜在理的脸锋利刚正,“书记,等把她找下来,无论是检讨,还是处罚都可以。但现在必须上山找!这是一条人命!”
刘翠花心中恼火陆晚婉的不懂事,但是还是和丈夫站在同一战线,“书记,陆婉之前没去过山上,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跑上去的。夜里有狼,万一出事怎么办?她还是我家儿媳妇,书记要是不同意,我们只带本家的上去就是!”
刘福德脸色狰狞,就是不松口。
姜岩冷眼看着刘福德游移不定的眼神,拿过姜在理手里的火把,一头扎进了山林里。
姜岩开了口子,姜在理不再管刘福德,号令一声,一大群青壮年拿着火把进了山。
附近的树上已经被陆晚婉系满了草环,她怕自己走进深山,走了一会儿便又退回原来的地方。
陆晚婉意识到今天她是不可能走出去的了,夜里山中的气温很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陆晚婉没有再动,她折了很多带叶子的树枝,在背风的地方勉强搭成了一个小窝,她怕不够挡风,又叠了一层。
树枝只能挡住山风,却挡不住寒凉。夏天衣服单薄,陆晚婉竭力缩成一团,维持热量。她不停地跟自己打气,只要撑过晚上,明天天一亮,她就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走,肯定能找到回大队的路。
现在她只需要警醒一点,不要遇到野兽就好。
月光暗淡,黑暗中扭曲的树影显得阴气森森,“呜呜~呜~”夜枭的叫声从丛林深处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啊!”陆晚婉立刻闭上眼睛紧紧捂住耳朵,吓得瑟瑟发抖,恐惧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她再也扛不住了,“有人吗?有人来救救我吗!我真的好害怕啊……”陆晚婉嗓子沙哑,哭得让人心生不忍,却不敢停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抗住外面可怕的一切。
姜岩经常上山打猎,走在崎岖山路如履平地,他照向地面,野草上有轻微踩过的痕迹,沿着这些痕迹,姜岩向上走去。
月亮西斜,姜岩微微喘息,目光锐利地扫过前面凌乱的草地,野草向四周倒伏,还有新鲜的折痕,好像有人在上面躺过。
从这里断了痕迹,姜岩举着火把往四周找去,然后就看见稀稀拉拉的几棵树上都绑着草,姜岩一顿,顺着陆晚婉的指示往里走了没几步,却发现各个方向都有绑过草的树木。
姜岩没了耐性,他启唇,嗓音如同这山中的温度,冷沉喑哑,“陆婉,快点出来!”
陆晚婉一直用手捂着耳朵,手心湿漉漉的,贴在耳朵上有些难受,可她害怕,直到手腕酸的受不住了,她才将手心飞快地在裤子上蹭了一下,再次捂住耳朵。
下一秒,她把手放下来,仔细听着山林里的动静,她刚刚听见有人在叫她!
“陆婉!”十分钟后,男人的声音逐渐暴躁,两个字仿佛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这女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陆晚婉简直喜极而泣,是姜岩的声音!
她连忙爬出小窝,寻找姜岩的身影。
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姜岩正站在她几步之遥的后方,举着明亮的火把,这一刻,陆晚婉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姜岩!”她忘了姜岩听不见声音,一边惊喜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向他跑去。
姜岩听见她的声音,转身向她看过来。
眼前的女人没了之前干净倨傲的样子,小脸混着土和泪水,白一道黑一道的,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惶然,更多的是看见他的惊喜,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鬼针草和老苍子,裤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勾破了,两只鞋上也沾满了泥。
陆晚婉不顾男人浑身散发的冷气,紧紧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