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像是被击中了一样，头皮一下子就炸起来了，猛地后退两步，下意识地举枪。
她第一次真正地看清楚了它的样子，它像人一样用双脚站立着，脊背却更像是熊一样弯曲，从正面看能发现皮毛缝纫的水平很劣质，所以底下属于人类的肉和骨头处处露出，脸的上半截是人，下半截却是熊，并且还保留着人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柳依依想起前一刻在壁画上看到的村民们对它的称呼：熊皮人。
这个诡异的称呼形象展示了它的由来、成因，以及模样。
正面看的视觉冲击力不比刚才更小。
柳依依感觉自己背后猛地起了一身冷汗，紧紧盯着它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后挪。
对峙片刻后，它反而先开口了，那怪异的脸下居然发出谢同尘的声音：“你害怕吗？”
熊皮人一边说，一边挪动着庞大的身体朝她逼近。
在近距离下，柳依依甚至能看见那大张的嘴里参差不齐的黄牙和卡在其中的肉丝。她简直要被这恐怖的一幕逼得转头就跑了，但在恐惧紧张到了极点时，她反而怒喝一句：“闭嘴！谁让你学他的？！”
似乎是被喝住了，熊皮人的速度变慢，柳依依故意又重又响地猛一拉动枪栓，它果然停下了。
那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她，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也根本就没有眼球，但浓如实质的恶意缠绕得柳依依几乎窒息。
她根本不敢后退，僵硬的手端着枪，做出一副凶狠样子来，实际上背后已经都完全湿透了，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就没有子弹的枪，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罢了。
她只能强撑起又狠又厉地目光反瞪回去，拿出毕生的气势来和这个东西对峙。
片刻后，熊皮人居然咧嘴笑了。
很难形容那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它血淋淋的嘴角向着旁边裂开，毛绒的脸上分裂出两个物种的样貌。腐烂的肉挂在脸边，像是摆动的吊坠。
柳依依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这声音似乎刺激了熊皮人，它猛地扑了过来。
柳依依后退半步，正要转身逃跑，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背后拥了过来，谢同尘从身后把住她的手端起了枪，他猛用力一甩枪管，枪管借着劲儿把熊皮人怼了回去。
冲力比想象中小很多，这是柳依依的第一感觉——原来熊皮人直立时上肢使不上力气，怪不得之前谢同尘和它较劲时很轻松。
但她还是感觉掌心被震动得发麻，仅靠她一个人的力气，再加上恐惧，大概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
“吼——”它长长地发出一声低哑熊叫，恢复了四脚着地的熊的样子，不甘又凶恶。
“......谢同尘...”柳依依声音都在颤抖，呼吸十分凌乱。
两人紧贴着，柳依依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没有一丝不稳，沉着冷静。
“很勇敢。”谢同尘声音低低地，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这句话像是一声含笑的温柔称赞。“乖女孩。”
奇怪的是，刚才和熊皮人对峙的时候，柳依依一直感觉头皮发麻，背后冷汗，但却一直没有发抖过。但此刻，谢同尘从身后拥着她，双手帮她把着猎枪，她反而开始细微颤抖起来，后怕和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熊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天然会窥探、隐藏......当然，它们也会退缩。在我曾经看过的卷宗里，曾经有一对夫妻上山野营，他们被一头棕熊跟踪了很久，直到死的前十分钟，他们报警时还坚信自己是被陌生人跟踪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同尘的贴着她的脸颊，仿佛情人间的蜜语。
“因为那头熊伪装成人。它站在树后，在夜色里，像是人一样左右探出头来。”
“......”柳依依感觉自己的手愈发酸软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谢同尘却挑挑眉，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冰冷坚硬的枪托抵在她手心里。
“我......”她尽量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小声地跟他讲了一下壁画上的发现：“他们管这东西叫熊皮人。”
谢同尘“嗯”了一声，依然不为所动，和熊皮人对峙着。“看着它的眼睛。”
那黑洞洞的眼眶里，除了恶意，什么也没有。
“不要胆怯，不要恐惧。”谢同尘却视若无睹，稳稳当当教导她：“这是梦境的第一法则，你越怕，它越甚。”
“嗯......”
两人开始慢慢后退。
熊皮人蠢蠢欲动，爪子不耐烦地胡乱挠着地面，期间似乎想要跟上来，谢同尘冷冰冰地暴呵一声：“滚！”
熊皮人不甘心地趴在地上，也许它也对谢同尘有一些印象，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带着柳依依从它的爪下逃开过，现在又拥有了猎人的那支曾经杀死过自己的枪。
不论如何，最后它也没有跟上来，缩在阴暗部分，怨恨且饥渴地看着两人。
直到退到门口，谢同尘用脚踹上门，短促地说了句：“跑起来！”他用枪带勾住柳依依，几乎是半拖着她跑。
柳依依才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还来不及腿软，就被谢同尘带着跑了起来。
“等等，其他人呢？也得赶快通知他们！”
“早跑了！”谢同尘说，“不跑等死吗？”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阴了，隔着细密的风雪，柳依依扭头看他。
谢同尘眉眼十分冷峻，仿佛天生不近人情，但柳依依想，那他呢？
他为什么进来“找死”，逆着风雪奔来，难道只为了救她？这对他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好处吗？
柳依依不知道。
两人一路跑回了猎人的小屋，小屋的门掩着，小梨却站在门外，靠着柱子。
谢同尘熟视无睹地越过她，小梨叫住两人：“等等。”她说，“我和你们合作。”
谢同尘不为所动，反而是柳依依拉了拉他的衣袖，谢同尘才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她。
“你还真记恨我了？”小梨意外地苦笑，“不至于吧？不就是......”不就是劝他别进去了，等柳依依被熊拖走再回去取枪吗？
谢同尘不耐地打断她：“有话快说。”
小梨也不多言，拿出来那枚子弹。
柳依依第一次具体地看到子弹的模样，虽然之前隔着衣料摸过，但还是肉眼看更加有实感一些。
子弹顶端非常尖锐，尖得几乎可以戳穿人的皮肤，侧面是一些繁复的雕刻纹路，隐隐湿润，但却并不是那种诡异的纹路和血气，反而是油腻腻的。
小梨用半边帕子包住它，两个指尖上下捏着。
柳依依说：“这上面是油？”
“大概吧，不过也不奇怪，这是我在篝火堆里发现的，大概是点燃木材时的燃料油。”
柳依依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么你们呢？你们拿到了哪些线索？”
柳依依看了谢同尘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主动说了自己在壁画上看到的线索。
果不其然，听到那段关于后来者的描述后，小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饥荒、饥荒、”她来回踱步，思考着什么。
谢同尘越过她推开门，示意柳依依先进去。
柳依依乖乖地点头，收回目光噔噔噔小跑进去。
一进门，就能看见围坐在篝火前的三个男人，但比他们更加吸引两人目光的，还是那个巨大的钟表，它正摆动着，无声地悬挂在几人头顶，就像是悬挂于顶部，逐渐降落下的钟摆刀。
在这两天里，他们得到了许多线索，然而这些线索，还是如同纷繁杂乱的线团一样。无论怎样抽丝剥茧，都看不到破局之法。
谢同尘环视一圈，还没等他说什么，门口就传来两声短促敲击，小梨探头进来，急切地说：“那个鬼东西——熊皮人，它下来了！”
从打开着的门缝外，可以远远看见那条山路上的一个庞大又佝偻的影子。
柳依依和谢同尘互相对视了一眼，当机立断：“走。”
“去哪？！”何辉问。
“去我们之前去的那一家，或者是哪一家。随便哪里都行，总之不能在这里呆了。”
谢同尘说：“昨天它已经在这里吃了一个人了......它应该已经把之前的拖走的那些尸体全都吃完了，现在饿得要命，这里对它来说都要养成开罐头一样的肌肉记忆了！”
听了谢同尘的话，几人也不敢怠慢，拎起自己仅有的那点厚衣服，匆忙将火给拨灭便跟着两人跑出去。
在路上，柳依依给众人讲了一下她的壁画上看到的东西。
林语然听得连跑步都慢了一些，直到他哥哥拉了他一把，他才重新跟上大家的步伐。
“这是你从那个屋子里看到的？那个你遇到了我们俩的屋子？”他问。
柳依依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又为什么这样问，按理来说，他们也在那个房间，应该也看到了这段故事啊。
她点点头。
“......我们什么也没看懂。”林语然说，“什么也没有，那个画面根本就是鬼画符，连图案或者文字都算不上，什么也没有。”
柳依依一怔，紧接着就是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