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熊皮人

柳依依拉过谢同尘的手臂,引导他去摸向被封存在柜子顶端的东西。

“枪。”她在黑夜中无声地对谢同尘做口型,又用手指指了指外面,“猎人。”

原来那个npc就是房子的主人,他是猎人,这是他的枪。

谢同尘一动不动,用手掌贴着顶端的轮廓,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砰砰砰。”屋外的敲击声再一次有规律地响起。

这声音和昨晚不同,更多了一些规律和节奏性,变得更像是人的敲门声音了,然而混合着那股浓烈的恶臭,更加让房间里对外面是什么东西心知肚明的众人感觉到惊悚。

和昨天晚上一样,在几次敲门都没有得到应答后,那东西就直接进来了。

它走路的声音很重,踩踏在木制地板上吱呀作响,腐臭味道也变得更加浓烈起来。

柳依依借着木柜上的狭小缝隙望去,在隐约的黑暗和月光中只能看见两个声影立在房间里,一个是她想忘记也忘不了的那个似人似熊的生物,一个是一道男人的身影,应该就是那个和他们走失的npc。

他们站在一起,却像是站在两个空间里一样,无视了对方。

柳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会无视他。

很快,那东西又像是昨天一样,直立着站了起来,开始四处摸索。

在它摸到木柜子时,似乎已经知道这里的柜门无法拉开,所以只是用那宽厚锋利的大掌一抚而过,虽然离得很近,但却没有过多地琢磨,就走开了。

就在柳依依松了口气,以为今夜还会像是昨夜那样平安渡过时,谢同尘却突然抓着她的手,摸索到包裹的边缘,示意她把那支枪拿下来,自己则更加用力地抵住木柜的门。

包裹粘得很紧,偏偏还不能发出声音,柳依依只能用指尖扣住包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只枪扯下来。

一道轻轻的脚步声走到两人藏身的柜子旁边。

柳依依心里一惊,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这是猎人的家,猎人的枪,他深夜至此,就是为了来取枪的!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能和熊相安无事,但如果是自己和谢同尘被发现的话......

柳依依咬着牙,一边努力摸索着布包的边缘,一边祈祷谢同尘能抵住门。

猎人走到两人身边,果然弯下腰,径直伸手去拉两人藏身的柜门。

一拉不开,猎人顿了顿,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开始更用力地扣住门边,往旁边拉。

谢同尘一声不吭,只是更加用力地抵住。

也不知道那个猎人到底有多大的力气,明明谢同尘就连和那头诡异的熊较劲时都显得游刃有余,但此刻他抵着门边,柳依依和他肩并肩地挨着,甚至能感觉到他肩膀连同手臂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阻止对方开门。

柳依依在旁边光是听着两人较劲的动静,就感觉冷汗快要下来了。

“哐当、哐当。”声音越来越大,木门被拉开一小节,又很快被抵了回去,就像是生锈的合页反复卡顿一样,然而只有仰躺在柜子里的两人才清楚,这是猎人和谢同尘反复拉扯的声音。

在这种极度的紧张中,柳依依只感觉自己的手指都用力得要塞进木柜顶去了,然而她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剧烈的心跳声充斥耳边。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触碰留下的声音落在柳依依耳边。

拿下来了!

她下意识以为刚才的那声轻响是谢同尘和猎人较量失败,被拉开了柜门,抱起布包想也没想地往外一戳!

在她的预想中,这一下可以出其不意地把猎人击倒,然后两人能趁着这个间隙逃走,虽然还是凶多吉少,但起码也比坐以待毙来得要好很多。

但出乎预料地,她却撞到了一截柔软的触感。

谢同尘伸手包住了布包的另一端,在黑暗中对她轻轻摇头。

“......”柳依依一怔,骤然回过神放松下来。

原来他没有失败。

他抵住了门,没有让两人暴露。

柳依依在大大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不是他们的柜子门被拉开,那是谁被发现了?

指尖的疼痛后知后觉地在黑暗中袭来,而柳依依只是默默地抱紧了怀里沉重的布包。

很快,撞击声、惊恐而剧烈的嚎叫和哀嚎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了。

是小安,那个内向又沉默的男人。

小梨果然说得对,在梦境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限地给自己增加风险,而人也迟早要为这份风险付出代价的。

惨叫和求救声一直没有消失,伴随着咔嚓咔嚓啃食骨头和细细碎碎的声音,和谢同尘今天跟她科普的一样,熊吃人,是活吃。

而除了这些,只剩下一片寂静,连风雪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空气中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柳依依只是躺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能说话,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

片刻后,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谢同尘悲怜而又温柔地俯下身来,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被他的手掌捂住时,柳依依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冻僵了。

两人面对面地看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惨烈的声音逐渐变小了,接着是重物被拖拽的声音。

柳依依竟然下意识地想要往外看看是什么情况,然而谢同尘强硬地摁住她的脸,身体挡住了那条细小缝隙。

风雪终于再次开始呼号,没有关紧的大门被吹开,灌入的冷风终于吹散了鲜血气味。

直到这个时,柳依依才感觉自己胸腔里那口冰冷的空气终于吐了出去,她缓缓、无声地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时,眼眶里的泪水才顺着脸颊,滑到谢同尘的手边,还是温热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指尖。

“......对不起,”她吸了口气,声音微弱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哭的,我只是......”

她只是,还没有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而已。

谢同尘指尖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裹着斗篷将她抱了抱。

“不用道歉,你很勇敢,也很聪明。”他轻声说着,手将她因为冷汗而粘在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

谢同尘甚至是很温柔的,安抚鼓励一样地拍着她的背。

“睡吧,相信我。”

......相信他。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谢同尘,她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没有其他人可以庇护,他们甚至藏身在一处,有一种荒诞却又稳定,命运相连一般的错觉。

......也许或许不是错觉,谁知道呢。

柳依依本来在早上时暗自做了决定,今天晚上要守夜让谢同尘多睡一会儿的,然而极度紧张疲惫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住,指尖针扎似的疼痛,她只张了张口,谢同尘就如同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一样,“一起睡吧,没事的,熊不会再来了。相信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让柳依依相信他。

柳依依只能点点头,脑袋一靠上他的肩膀,就直接陷入了沉眠之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柳依依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滚进了谢同尘怀抱中,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渡过了这可怖的一晚,柜子不算宽敞,但却被睡得暖融融的。

......呃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自己睡觉时很乖不会乱动的才对啊!

柳依依屏气凝神,悄悄地掀起斗篷一角,试图从谢同尘身上爬出去。

柜顶不算很低,她和谢同尘保持着半掌的距离。

外头天光大亮,其他人都起得比两人早,正围坐着商量今天的安排,柳依依叉开腿悬空跪在谢同尘身上,她小心地拉开柜门,一低头,就看见谢同尘睡得有些凌乱的黑发,侧脸在雪日阳光的映衬下十分俊俏,薄唇紧紧抿着,眉目安静。

柳依依呆了呆,竟然不合时宜地看愣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连滚带爬地钻出去。

她有点心虚,也没敢回头去看谢同尘,自然也没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在她出去后就神色清明地睁开了眼睛。

等出去了一看,才发现其他人都是眼眶乌黑,面容憔悴地围坐着,明显是昨天晚上没敢睡好。

柳依依看向昨天晚上出事的那个角落,原本堆放的木柴已被推倒,凌乱地散落着,鲜血浸透了木制的地板,而各种角落的缝隙里还能看见一些......碎肉和骨头。

小梨的藏身位置在房间角落的大缸里,何辉在空灶台之中,而林家兄弟在桌子底下。

这样一看自己和谢同尘藏身的柜子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其次就是小梨。而在小安死后,最危险的就变成了林家兄弟。

柳依依也沉默下来,默默坐进人群中。

几乎是前后脚,柳依依刚刚坐下来,谢同尘就抱着斗篷和用布包着的那支枪出来了,他一出来,就把两样东西一起丢给柳依依。

“杨柳。”他叫她,“你来拿着。”

“哦、哦好!”柳依依看他醒得和自己前后脚,怕他知道刚才自己的偷看,忙不迭地点点头接过。

出乎预料地,竟然没什么人主动去问谢同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梦境世界里,大家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

只有坐在小梨身边的柳依依看见她神色微微动,似乎很是意外的样子。

今天的行程本就是决定好了的,于是众人简单整理过后,便出门向着昨天林家兄弟在山顶上看到的那座神庙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