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尘扑过来,拽着她的斗篷,在山路间滚出去一截。
脸颊和手臂一起在地上摩擦,生疼的刺痛感。
“别看了!”
柳依依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谢同尘拽着她,两人在黑暗中拔足狂奔。
一路上,柳依依仅仅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声,虽然能感觉到身边不断有人被袭击,但是完全不顾上这些。
大概没有了光源不好追踪,怪物逐渐地退去,没有再次追赶他们,只是不满地嘶吼几声,它踱步到土坑旁边,咔嚓两声,似乎是咬断了什么,坑里女人的声音就停下了。
队伍在惊恐的狂奔中终于抵达了山顶。
山顶的村庄一片安静,仿佛刚才的惨叫、哀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村口的一间小屋中央燃着篝火,大门敞开,看起来就是留给他们的。
众人惊魂未定地关上门,靠着篝火取暖。
大家都很狼狈,外衣沾满灰尘泥水,甚至还有血,受伤的人不算多——真的伤得严重的人大概都留在了那条小路上。
柳依依在心里点了一下人数,这次梦境的人数格外多,除去留在山间营地的三个人,还有九人,他们一共有十二人。
加上她和谢同尘,还在这里坐着的有七人。
营地里的三人估计是凶多吉少,再除去刚才被袭击,最末尾那位,现在还剩下七人,说明在刚才还有一个人也在混乱中被拖走了。
别说长相了,柳依依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性别。
她再次意识到,死亡在梦境里实在是一件稀松平常、无足轻重、突然就会发生的事情。
坐在柳依依右边的男人喘着粗气,随手将外套脱下来丢在篝火边。
“你们看见了吗?”他声音粗粝,“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动物。”柳依依尽量回想那几个瞬间里自己看到的画面,“很高......”
但更多的她就实在是描述不出来了,现实中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动物,何况还那么凶残,九个人组成的队伍从视觉上来说就是较为庞大的力量,而且人类的站立行走方式也会加大他们在动物眼中的体型和威胁感,按理说根本不会轻易被野兽袭击。
而且......柳依依想起那东西直立在树林中,注视他们的样子,太诡异了,她实在是没忍住打了个抖。
男人苦涩又无奈地撇撇嘴,“算了,梦境里的东西根本不能以常理解释。”
“嗯。”柳依依点头。
“大家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叫何辉,三张牌。”
众人开始一一介绍名字,当然也有完全不愿意多言的,何辉也不强迫,最后一圈下来,柳依依记住了坐在她右边的这个男人叫何辉,再往右,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看起来不算热络,但也十分真诚地和他们打招呼。
“我叫林语然,这是我哥哥,林语默。这次梦境里没有新人拖后腿了,看起来我们还蛮幸运的!”
“语然。”他哥哥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他一句,但显然也不以为意。
大家都知道没有新人的原因大概是,这次梦境里的新人甚至连一晚上都没有活过......
另一位看起来又高又冷的女性,只是淡淡地说:“小梨,一张。”
而坐在她旁边那位只是看着大家,一声不吭,甚至都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柳依依只注意到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和棉外套,短发有些错乱地贴着额头,一看就不太合群。
轮到柳依依这边时,谢同尘懒洋洋地说:“谢微,两张。”
“杨柳...什么是,牌?”
何辉闻言露出惊讶神情,他想了想,说,“哦,那不重要,等你出去就懂了。”
如果没有谢同尘的话,她是一定要问清楚的,但现在来说,问这些人还不如问谢同尘,于是柳依依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们的npc呢?”小梨左右张望,“不会也死在路上了吧。”
柳依依也跟着她左右张望。
这个屋子不是很大,墙面上光秃秃的,没有粉刷,甚至让人能看见木屋暴露在外面的支撑结构和土灰。
但墙上却挂了一个木制的大钟,它就那样突兀又寂静的挂在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深木红的表盘上没有刻度,指针却摆动得异常缓慢,此刻还不到表盘一圈的十分之一。
众人都默默望着钟表,心里计算着什么,不出声。
屋子地上却不算空,除了那一丛篝火,还有一些散乱的杂物,厚衣服和几个橱柜,墙壁的一角堆放着木柴,甚至还有几个装水装米的大桶,只是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而已。
“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吗?”
柳依依话音刚落下,忽然就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十分从沉重,仿佛是什么庞大体型的动物,与此同时,众人都闻到了那股腥臭的腐烂气味。
“砰、砰、砰。”敲击声音从木门出传来,声音停了一会儿,复又开始敲。
柳依依愣了片刻,忽然感到毛骨悚然——那东西在假装人类来敲门。
“砰、砰、砰。”声音很有节奏性,如果不是在梦境里,如果不是人人都闻得到的那股腐烂臭味,估计他们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道简单不过的敲门。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敢发出声音,自然也没人真的敢去开门。
但即使没有人去开门,以那个木门的强度,估计再有一两回木门就会被敲坏了。
谢同尘环视一圈,指指旁边。
躲一下。他做口型。
能行吗?这是柳依依的第一反应,但谢同尘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反应过来,用斗篷兜头盖住柳依依,把她往壁橱里塞。
屋子很小,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在把她塞进去后,谢同尘也往里挤进来。
壁橱不大不小,两个人有一些拥挤,但不算太难受。
两人刚刚藏进去,外面的声音就显得不耐烦起来,在暴力敲打了几下后,木门“吱呀”一声,不堪重负地被暴力推开。
臭味愈发浓郁起来,这次还参杂了很大的血腥味。
毫无疑问,这个独特的味道就是它特有的——从营地起,它就对众人窥视已久。
甚至更早一些,很有可能在上山时就盯着了,而他们都是独自上山的,柳依依一想到可能在自己毫无防备地独自登山时,这个东西就在旁边的树林里盯着自己了,就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沉重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着。
柳依依数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忍耐着那种头皮发毛的惊悚和紧张感。
她一抬头,发现谢同尘居然还在柜门处留下一个很小的缝隙,借着这个缝隙来观察着外面。
......草。柳依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就不怕那东西从这个缝隙里突然和他对上眼吗?
她就这样抬着头看谢同尘,见他刚开始神色还算平淡,到后来,他忽然一挑眉,仿佛觉得很惊讶似的。
柳依依真怕这个人是真的和那东西对上眼了,她甚至觉得他真的做的出来这种事。
面无表情地和怪物对视什么的......不要啊!!!!
柳依依刚刚想到这里,一直在屋子里转悠的声音忽然停下了——也不能说停下了,而是变成了一种很轻、很难形容的动静。
那声音渐渐靠近了他们藏身的壁橱,然后,那条缝隙里的光线就被那个高大身影遮住了。
忽然,脚步声变成了摩擦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摸索着他们的壁橱,不得章法地靠在木门上摸来摸去。
柳依依呼吸都要停止了,只听见“咔哒”一声,像是“手”终于找对了地方,抓住了橱柜门上设计用来推拉的凹槽。
“……”
就在那双手即将拉开门的一瞬间,柳依依一咬牙,视死如归地越过谢同尘的肩膀,伸手去抵住橱柜门。
但等她的手抵上去时,却发现谢同尘一直死死抵着门边。
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力气,外面那东西左右滑动了几下门框,但却只发出卡顿的咔咔声之后,发现打不开,便放弃了。
柳依依保持着抵门的姿势,不敢挪动,难以避免地也透过门缝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这次看得清晰了一些,那是一头巨大的棕熊模样生物,角度原因,看不清楚它的正面,但能感觉到它浑身皮毛腐烂粘粘成一体,更加诡异的是,这东西有一头凌乱粘血的黑发,披在身后。
它有一种很强烈的不伦不类感,直立行走的方式、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这些都很像是人类,然而它体型却十分硕大,浑身毛茸茸,又明显是熊的样子。
它现在和袭击众人时不同,变成了直立着,仿佛人类一样行走,再次在屋子里踱这步摸索起来,只是这次的动静和声音都变得很轻。
屋里徘徊着它四处摸索的声音,仿佛是看不见的一样,只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靠着两只上肢摸来摸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依依依稀听见了一种铁块摇晃的声音,风雪在屋外暂时停歇下来。门又被暴力地撞开,那东西恢复了四肢着地的样子,离开了。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外面没有动静,柳依依动了一下,想要出来,谢同尘却摁着她的肩膀,示意别出去。
怎么了?柳依依紧张起来,用目光询问他。
“别出去,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谢同尘压低声音,换了个姿势,没那么紧绷了。
柳依依摇摇头,气若游丝地说,“我怕……”
不仅仅是单纯的害怕,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睡着了后不自觉出声或者翻身,万一正好撞见那东西又来了怎么办?
但她颤抖的声音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她是单纯的害怕,在黑暗中看不清谢同尘的神情,只能感觉带到他转过身向着柳依依这里靠近了一点,半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
两人之间隔着那件斗篷,倒是暖暖和和地将她包裹了,但没顾得上他自己。
柳依依也小幅度地撑起来,把斗篷分给他一半,像是被子一样盖着。虽然有点短,但好在两人靠得近。
“冷吗?”柳依依轻轻声问他,“其他人怎么也不出来?”
“门还没关。”谢同尘低声解释。
柳依依便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此刻门还没关,篝火已经被风吹灭了,出去不点火,会被冻死,点火的话,谁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不是还站在什么地方盯着他们。
虽然拮据了点,但无论如何,这个壁橱目前就是最安全的地点了。
“嗯......谢谢你。”柳依依轻声说,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也许那个埋在土里的女人,就是她的下场。
现在想来,柳依依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睡吧,我来守着,不会有事的。”
“嗯。”柳依依郑重其事地点头,“过三个小时你叫醒我,我们轮班。”
谢同尘好像笑了笑,没说话,唯有他沉稳的呼吸声压住了屋外的风雪,成为了这个惊恐可怖夜晚里唯一的庇护所。
于是柳依依枕着手臂,挤挤挨挨地靠着他的臂弯,一闭眼,便在荒唐梦境里坠入了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