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逐星一路步行来到云绮月的住处,隔着房门听见里面的人在交谈。
屋中,陆景泽急得头都快大了:“掌门,你快看看,这么久了,云师妹到现在都没有退烧,再烧下去人会烧死的。”
而后,苏浅羽清凌凌的声音又说:“掌门,弟子觉得云师妹这病来得古怪,照理来说,云师妹有花楹剑护体,仅仅受了皮肉伤,为何高烧不退?”
严掌门的医术比医修好,他亲自替云绮月把了脉,神色凝重了些许:“恐怕,是那鹰爪上有毒,至于是什么毒,目前我还看不出来,只能用灵力外加施针,让毒性暂缓。”
陆景泽脸色一白:“毒......”
严掌门收回灵力:“此毒很是棘手,闻所未闻,我会与耀华师尊以及一众医修商议此事,看看是否能调配出解药,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她的命数了。”
门外的宋逐星听着屋中的对话,陷入了沉思。
而严掌门推开房门,外面空无一人,少年早已经离开了。
夜里,云绮月恍恍惚惚醒来了三次,每一次意识清醒了两秒后,又再次晕厥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救完宋逐星回来后,先是低烧再是高烧,体温从三十六度五一直飙升到三十九度五,感觉脑子都要烧掉了。
不会是阳了?修真界也有新冠病毒吗?
最后一次,少女的体温到了四十度,感觉全身像躺在烙铁上,云绮月头痛欲裂,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剑灵为了维持云绮月的体温,不断往她的身体输送灵力,以至于陷入休眠的状态,沉睡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得缘故,在意识再次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宋逐星了。
宋逐星推门进来,又轻轻合上,云绮月的屋子小且温馨,充斥着少女房间独有的淡淡清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少年在云绮月的塌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得滚烫,而耳朵确是异常的冰冷,都是熟悉的症状。
“高热不退吗?”宋逐星收回了手,“呵,我竟忘了脱寒粉。”
棕鹰善于用爪,晏明为了增加棕鹰的战斗能力,用极寒之冰与极热岩浆配合各种毒草,研制出一种名叫脱寒粉的毒药,毒性狠辣,将此药涂抹在棕鹰的爪牙上,见血必然中毒。
他曾经夸赞过晏明的脱寒粉,如若不是自己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想要活捉那些修真弟子,这偌大的华阙仙门早就不复存在了。
宋逐星虽然知道云绮月中了脱寒粉,可解药只有晏明有。
如果三天之内,云绮月不能服下解药,她就会变成一具干尸,如他所愿的死去。
晏明是他最忠实的心腹,妖魔混血,自己死后晏明也断然不会留在寂月海,隐匿在世间,别说仙门的人,就是寂月海的魔修也找不到晏明。
能让晏明主动出现,并且从他手中得到脱寒草解药的人,只有焚天,也就是他自己。
“真麻烦,因这棕鹰,我不仅要背你回来,还要给你找解药。”宋逐星似是在对云绮月说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不过,就算你没有中脱寒草,我总该是要见一面晏明的,救你是顺便罢了。”
他现在身处仙门,没有任何灵力,仙门的人认不出自己,寂月海的魔修也认不出自己。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宋逐星还需要晏明的帮忙,以便日后重回寂月海,入主万劫殿。
“好热......”云绮月的脸烧成了红苹果,双眸睁开一道裂缝,看到了宋逐星的脸、
少年还是那么好看,月光修饰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苍白。
她听见他说: “云绮月,少说话了,留点气力活命。”
“哥哥。”
宋逐星将湿毛巾拧干,轻轻贴在了云绮月的头上,少女却认错了人,抓住宋逐星的衣袖不放手,嘴里念着哥哥,念着念着还哭了。
“......”宋逐星难得将声音压低,“看清楚,不是你哥哥,我是宋逐星。”
云绮月像全然没有听见一样,还在叫着哥哥,一边唤一边哭,宋逐星忽然想到,上次在不归谷,她中了八眼幻蛛的毒时,好像说自己的哥哥已经死了。
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挂念吗?
宋逐星望着少女,竟有那么一瞬的思绪低落,记忆里,他好像从未有过亲人,从没有尝过所谓的亲情。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闻风丧胆的魔修,又究竟是来自哪里,就连焚天他自己也不知道。
“哥哥,我好想你,不要走......”
云绮月搂住宋逐星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开,他试图挣扎了一下,但当那种暖意袭击他的心房时,却顿住了。
少女明明已有十八,却又像孩子,那样脆弱干净,他突然想,没重生之前的他已有二十五岁,足够做她的哥哥了吧。
“真不知道你那个哥哥哪里好,让你这样挂念。”
“哥哥,好冷......咳咳咳。”
被子往上拉了一拉,宋逐星安顿好云绮月,离开前,他的目光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床榻的方向,启唇道:“我去给你找解药,在这之前,好好活着,”
昆仑山下的小村庄中。
棕鹰化成了寻常鸟类的体型,拖着流血的残腿踉踉跄跄地飞到了一扇窗前,随后窗子打开,布衣打扮的长者见状,苍老的面孔瞬间蒙了一层阴云,由于愤怒,人类的五指瞬间长出锋锐的爪。
没想到,将棕鹰的包扎好后,罪魁祸首便登门了。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迎面站着的是一个羸弱的少年,晏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少年的身上有棕鹰的气味儿,一定与它断腿有关。
压着心中的怒火,以及体内的妖族兽性,晏明故作寻常的百姓的口吻说: “这里是我家,小兄弟是何人?”
“晏叔。”
晏明愣了一下,听到这个称呼,面上险些伪装不住:“你叫我什么?”
“晏叔。”宋逐星又重复了一遍,凝了目,“我......是焚天。”
整个修真界,只有晏明的效忠的主人焚天,才会在私底下这样称呼晏明为晏叔。
三年前,晏明身为妖与魔的混血,妖不容,魔也不容,妻离子亡,就这样颠沛流离了半生,直到被修真之人追杀,不得已逃往寂月海,被刚刚成为焚天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焚天坐于黑金华辇之中,明明是十分年轻的面孔,却反而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样的焚天,又岂会是眼前这个小少年?
几乎是下一刻,妖力便牢牢捆住了宋逐星的脖子,随着妖力的收紧,他的面色惨白如纸,脖颈青筋暴起,嘴唇颤抖:“晏叔,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闻言,晏明的脸上出现了动容,很快便又消失了,在他的盛怒之下,少年被狠狠甩在了地上,身体撞到了屋中的供桌。
焚天的牌位倒了,供桌上的物件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有瓜果点心,铠甲残片,断裂兵器,都是些他曾经的随身之物。
还有一个手心大的木头机关方,将宋逐星的手背上砸出了淤青,他微微一怔,这是......
“你分明是个凡人,灵力全无,不可能是焚天。”晏明毫无感情地说着,“更何况,我亲眼见到主上的命星陨落,命星不会出错,真当我老糊涂了吗?”
可宋逐星却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焚天,也确确实实重生了。
对于焚天的死,晏明仍旧不愿面对,他压下心中的痛,对宋逐星说:“小兄弟,你年纪尚轻,我不杀你,但我的爱宠棕鹰断了一条腿,你也留下一条腿吧。”
紫色箭矢射向宋逐星的一瞬间,他迅速拿起地上的木头魔方亮在了晏叔的面前,下一刻,晏叔突然收手,夺命箭矢凭空消散,炸成荧粉。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把宋逐星刺穿了。
木头魔方发出黄色的光芒,那是正确解开的指示,晏明惊得唇齿都在颤抖:“你......你......会解主上的木方?”
“晏叔。”宋逐星站了起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神全然是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冷漠,“你应该记得,当初我将机关方送给你,可不是要我亲自解开的。”
机关木方被触发,自动打开,里面赫然立着晏叔儿子刚刚满月时戴着的金锁。
那年,焚天亲手将金锁封在了机关木方里,说等到钻研出其中设下的复杂解法,便再也不会被过去所困,心甘情愿地留在寂月海效忠于自己。
一个小小的机关木方,晏明解了整整五年,而眼前的少年却只用了一瞬间就解开了,短短的一瞬间,便胜过所有的证明。
唯有一种可能,他就是焚天本人。
“主上。”晏明浑身震颤,最后跪了下去,“晏明参见主上。”
云绮月觉得自己快死了。
身上十分难受,感觉血液都在沸腾,掀开被子冷,盖上被子热,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直到宋逐星进入房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瓶药粉,将她从榻上扶起来,用一种还算平和的语气说:“云绮月,吃下去,这是解药。”
“解药?”
宋逐星打开瓶塞,瓶口刚一凑到她嘴边,少女烧得通红的面颊立刻拧成了苦瓜,捂住自己的嘴巴:“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快拿走!”
“极寒冰蝎磨成的粉。”他道,“你中的是脱寒草,只要吃下做这个,寒热相冲,便可解毒。”
“蝎子!?”云绮月顿时脸色一白,抓着他拿药瓶的手腕不放,“人怎么能吃蝎子!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宋逐星第一次见到这么娇气的少女,命都快没了还在意这个,心里恨不得掰开她的嘴直接把药喂进去。
可是,看着她这般难受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就说不出口了。
“喝了。” 宋逐星的神色沉了一瞬,“不喝,你就会被脱寒草榨成干尸,到时不要信口雌黄说我没救你。”
云绮月使劲摇头: “不喝不喝,还不如榨成干尸算了。”
一想到蝎子剁成粉,云绮月就头皮发麻。
不过,她也不想死,便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宋逐星,这样,你给我熬一碗糖粥吧,把这粉末掺在糖粥里,我就勉勉强强喝下去。”
糖粥……?
半个时辰后,陆景泽匆匆赶到了云绮月的房间,在看到屋中那一幕后猛地刹住了步子。
宋逐星正坐在塌边,修长手指捏着汤勺,一勺一勺的将甜粥喂给少女,二人极其暧昧。
不,并非暧昧,而是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