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日子和寻天楼的日子是截然不同的。比起前些年打打杀杀的日子,总督大人的聚风院无比的安全。
偏房里如今就住着她们三人,除去原来夏荷和春华睡的两张床,谢安她们住进来以后,下面的人又搬进来一张。三张床齐头并列,各床之间夹着两个小柜。虽然多了一人,但比起寻天楼的住处,倒是舒适精致了许多。
谢安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苏巧敏大大咧咧,夏荷向来温柔腼腆,三个人竟是难得的合拍,住在一起也没有那些个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不过安顿好以后,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温嬷嬷自第一天见过谢安她们后就不忙着露面了,学规矩什么的自然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头两日里,连带着夏荷又听了一遍,温嬷嬷安排了人给谢安她们讲解了总督府的大概情况,以及伺候主子要注意些什么,什么事情千万不能做。途中,自然免不了又提起前面几人是如何被移出院子的,谢安二们没事,倒是把夏荷又吓了个脸色惨白。
院子里的诸事一向是温嬷嬷安排,此次从外面进来了人,虽然是自家爷领进来的,温嬷嬷也免不了教导考察一番。
谢安她们跟着学了几天规矩,比起寻天楼里的训练,这自然是再轻松不过,虽然稍有繁杂,但二人很快也就像模像样了,说话行动间与府里其它的小厮奴婢一般无二。
或许是二人超高的完成度,温嬷嬷严肃的脸也逐渐和善下来。规矩都学的差不多,却还差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谢安和苏巧敏穿着奴婢服饰站在院子里,温嬷嬷在她们面前,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不知道这二人是主子从何处寻来的,确实是不错。
看着二人顺从的眉眼,温嬷嬷带着夸奖的开了口:”你们是爷亲自领进来的,这几日表现确实不错。不过,也希望你们感念爷的提拔,今后服侍须得用心。“
一番的场面话,谢安她们自是听着,但下一秒,就听见嬷嬷话风一转。
“你们二人名字叫什么?”这便是温嬷嬷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府里的奴婢一般都是由主子赐名的,只周敬尧一向不管这内宅之事,便都由温嬷嬷代劳了。
“奴婢谢安。”
“奴婢苏巧敏。”
二人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谢安一直都叫谢安,苏巧敏却是自己取的。
“你二人以后分别唤做秋月,冬雪吧。”温嬷嬷抬手便定下了二人的名字。
谢安皱了皱眉,名字对于此前只有代号的她们来说是有着一定的意义的,对于谢安来说更是如此,然而终是不由己,二人只能该换了名字。
总督大人这几日可能有事要忙,自那日从寻天楼来到总督府,谢安和苏巧敏就没有见到他的面。
同之前的日子比起来,谢安她们这几日真是再安闲不过了,不用出任务,也不用伺候人的日子甚至闲的有些无聊。
苏巧敏成日拉着夏荷趁温嬷嬷不注意的时候里在院子里上窜下跳,早晨起来的时候,甚至想把扎马步的功夫交给单薄的夏荷,只把夏荷折腾的欲哭无泪,只一天的尝试,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夏荷便两股战战了。苏巧敏,如今的冬雪只能无奈做罢。
谢安却是难得的放松下来。
七年的时间里,她和苏巧敏是片刻都不能像现在一般闲适的。顶着代号的那几年不敢,拿回名字的那两年更不敢。
偶尔的两日休憩,她们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会把命送到别人手中。
谢安是渴望自由的,把前途和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她上辈子一直的追求。在这里也是。然而,从进了寻天楼开始,这种追求就已经成为了奢求了。
进总督府这两天已经打听过,除了像温嬷嬷和福莱这种几代伺候的家奴,其余如夏荷之类的,若有了那赎身银,求了主子的恩典,想离府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总督府是个什么地方,旁人想寻法子进来都寻不到,难得会有里面的人想出去。就说谢安她们如今的衣食住行,平民百姓便少有能达到的。
然而重点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谢安她们并不是普通的奴婢,终身脱离不了远安候府。
一来这个世界便陷入了一个死局,谢安感到很是无奈。不过,日子总要过不是,至少现在情况稍微好了一点。
……
周敬尧是在半月后归府的,忙过这一阵,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松快一下了。
刚刚回府的时候并不觉得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直到回了聚风院。一群人在院门跪地行礼,并没有留太多的眼神,周敬尧径直走向自己的正房。
温嬷嬷和谢安她们跟在后面,准备贴身伺候着。
周敬尧去净室洗漱一番,刚刚进了院中坐下,苏巧敏便低头奉上了茶水,谢安垂手立在一旁,二人的动作无可指摘。
温嬷嬷上前汇报一番,近日府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特意提了一下她们二人。总督大人这才把眼神移到二人身上。
带着审视和威严的眼神自上方投射下来,让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
周敬尧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只是他亲自提进来的人,温嬷嬷才多嘴了一句。
温嬷嬷是看着周敬尧长大的,知道自家爷是个什么脾性。前头刚来并州的两年,有底下的官员送上了美貌侍妾,爷有时逢场作戏,看着顺眼舒心,倒是也收过两个。盛京那边,夫人也操心着侯爷的婚事,忧心不已。
然而,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只日日操劳着公务,婚事一直都没有上心。前年这个时候,后院有个侍妾胆大包天,竟然偷偷倒掉了避子汤,想先怀上庶长子。爷勃然大怒,自此,就连后院都少去了。
温嬷嬷是希望周敬尧身边可以出现两个可心人的,但婢女接连被发卖出去几个,她如今也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了。本以为爷亲自带回来的人是不是会有些不同,但看他淡漠的神色,估计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周敬尧确实是烦了那些被女人觊觎算计的日子,随着年岁增长,大权在握,那些怀揣着小心思的眼神他一眼便看破。
此刻看着自己亲自提进来的两人,他觉得甚是满意。
没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他让温嬷嬷下去休息了。自己则是去了书房的方向,没有什么困难的公务,但半月积攒下了一些琐事还是要他下决定的,福莱已经为他整理到了书房。
刚刚过去书房坐定,递上来的便是一件老生常谈的事。
福莱呈上了一封信件:“爷,盛京那边夫人来信了。”
周敬尧接过信件,看完后眉头深深的皱起,随后又打开了随信件一起寄过来的一摞画像。是盛京贵女的画像,他母亲为他相看的合适人选。
周敬尧是不想花费精力在这个上面的,只是盛京那边这两年催促的越发频繁了。匆匆的看过几张画像,他内心除了烦躁以外没有一丝波澜。
旁边有人奉茶上来,周敬尧侧眼一看,谢安已经退到了一旁立着,穿了婢女的服饰,与那些常年居于内宅的女子比起,行动间干净利落,身段起伏窈窕,一张精巧无比的脸此时带上了妆容,本该是勾人的模样,但表情却最是规矩。
周敬尧眼神一暗,内心只道,什么盛京贵女,一个个看起来倒不如他这暗卫出身的婢女呢。
合着自己的心意周敬尧随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府内的婢女进了府后都会改名的,更何况周敬尧也早记不清在寻天楼中随意听了一耳朵的谢安的名字了。
“奴婢秋月。”谢安低头回到,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跟叫别人似的。
周敬尧的眼神顺便移到了靠近书房门口处,苏巧敏正在那儿立着。见到她们主子的眼神后很是上道,也跟着回道:“奴婢冬雪。”
果然,这两个婢女顺眼又省心。
谢安和福莱都不知道她们爷在想什么,只是见他放下手中看了几张的画像,提笔就要回信了,显然对画像上那些环肥燕瘦,美貌不一的女子没有什么兴趣。
当然,这也不关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事,只管伺候好人就是。
总督大人回完了信,又处理了一些事,抬眼时已经天色尽黑了,起身准备回卧房安置。
福莱到了门口便退下了,谢安跟了进去。爷只要在府上住,晚上便要有人值夜,今日便从她轮起。
伺候了更衣洗漱,到了熄灯时分,谢安躺在外间的小榻上。
说实话,刚来府里,听了夏荷的话,还以为这位爷是个难伺候的主。结果一个下午下来,她反而觉得甚是轻松。
怎么说呢,比起暗卫,奴婢的活实在再简单不过。而且,除了问了她俩的名字,其余的时候,总督大人简直把她们俩当空气。
说实话,如果能说服自己躺平的话,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谢安从小开始,就从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自己今后是否会恋爱,会有家庭,她始终在为自己挣扎努力着。此时此刻,躺在榻上,谢安暂时得到了安逸,却不曾想到今后却被这份安逸囚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