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放了行,怀特太太忙不迭带桑迟走。
她脱臼伤未愈的手臂使不上太大力,慌乱中也无意教训桑迟,拽得不很疼。
就是她被约书亚吓得掌心尽是手汗,蹭在桑迟的腕上。
桑迟因肌肤上的粘腻不适感抿起唇,见她神思不属,不像是适合对话的模样,怕招来她的恶言,到底没开口请她放开手。
乘电梯下楼出门,两人来到马路边。
怀特太太频频回头看约书亚有没有跟在身后,都忘记了伸手招呼车。
幸而有一辆的士主动停在她们面前。
司机摇下窗问:“坐车吗?”
怀特太太稍稍摆脱恐惧,意识到不管约书亚追不追,尽快远离总是对的,连忙挤上副驾,命令桑迟去后排坐着。
不用和她同坐是好事,桑迟坐安稳后便从背包取出纸巾擦干净手腕上的汗渍,侧头安静地看窗外倒退的街景。
副驾上的怀特太太没向的士司机直接报目的地,而是指挥起“直走”“路口转弯”之类的话。
接连发号施令几句,确定车开得距离住处远了,她找回了之前对付桑迟时盛气凌人的那股劲儿,扭头从车座的缝隙间看桑迟,不快地骂道:“你这穿的什么样!我们要去的可是正经聚会,你难道连条裙子都没有吗?”
她口中这么说,一双眼里却流露出嫉恨来。
为了参加聚会,她忍住手疼给自己上了全妆,做了头发,换上平日舍不得穿的礼服,临出门照镜子时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就算用最挑剔的眼光看桑迟,怀特太太也不得不承认简单的卫衣长裤打扮掩不住她的好颜色,反而衬出她身上的青春气。
美丽的少女果然套个麻袋都能成称为新风尚,有她同行,自己只能落为陪衬。
怀特太太咬紧后槽牙,回忆起年轻时丈夫痴迷于自己的样子,越发渴望这次聚会能获赐青春重现的奇迹。
而能否得偿所愿的关键,在于她带去聚会上的金发碧眼小美人是不是足以打动牧者。
想到这儿,她又生怕桑迟不够耀眼,喋喋不休地埋怨桑迟不好好打扮。
桑迟被责问得往门边缩了缩。
系统教她不用理睬,可车厢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司机。
她什么都不做,司机一直听这些话,心情也会变差吧。
因此,她准备用诚恳的道歉为怀特太太的唠叨画上句号。
一直沉默的司机却在她开口前,偏过脸看向怀特太太,冷声警告道:“闭上嘴,坐好。”
怀特太太觉得自己是付钱的上帝,没把他放在眼里,竖起眉摆出凶相,不客气地斥他不要多管闲事。
司机刹停了车,声音沉沉地说:“你不听,就现在滚下车。”
他的视线扫过后视镜,与桑迟有短暂对视,轻微点了点头,像是向她做出保证。
保证什么呢?
保证他只赶吵闹的怀特太太下车,不赶自己吗?
那样的话,她不知道聚会的地点在哪儿,是不是应该请司机带自己返程啊。
桑迟不太理解,茫然地回以点头致意。
[迟迟,有九成可能,司机是约书亚的人。]系统观察有一阵,得出了结论。
司机左耳上挂的无线耳麦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小世界可不是低端廉价品,握方向盘的手掌上老茧也像握枪磨砺出的。
再加上司机停车在她们面前的时机,以及约书亚送别时那一句“一会儿见”,基本能确定等司机把她们送到地方后,约书亚就会来。
不过这倒不完全是坏事。
一群邪信徒的聚会谁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事。
约书亚虽然是不怀好意篡夺了她丈夫的身份,但这两天对她表现出的喜爱不似作假,桑迟如果在聚会遇上危险,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桑迟想不到那么深。
听系统提醒司机的身份,以为是自己拒绝了约书亚送,所以他另外安排她不认识的人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蹭到司机驾驶座椅后面,声音娇娇柔柔地说:“麻烦你啦。”
司机冷硬的神态僵住。
他沉默一瞬,得了吩咐般收起逼人下车的强势,问:“你们到底还走不走?”
“走走走。”怀特太太连忙就坡下驴顺着说。
车已行至近城郊的偏僻路段,一旦下车,想要拦下一辆的士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几公里,她可不想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徒步行去。
辨清利害关系,她不敢再同司机犟嘴,也乖觉地收起心里对桑迟的牢骚话,除指挥方向外别无他言。
车最后停在城郊一座庄园外。
庄园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近段时间应当重新粉刷过外墙,但敞开的大门没有更换,上面雨水腐蚀留下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这座庄园已历经不少岁月。
怀特太太仔细把礼服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压平,掏出手提包里的小镜子对着补过妆,戴上镶有蕾丝花边的黑紗手套,这才拉桑迟往庄园方向走。
在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管家检查过她那封形制最普通的请柬,平静地点了头。
看到站在她侧后方的同行者桑迟,他单片眼镜缀的银链晃了晃,旋即向怀特太太露出微笑:“夫人,愿您与这位小姐享受这次聚会。”
区别对待明显,怀特太太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不再搭理他,拉住桑迟的手臂进入庄园内。
正式餐宴还没有开始,庄园内的草坪上摆设了多套桌椅,供宾客坐下品酒聊天。
怀特太太的视线扫视周围一圈,终于发现了熟人,连忙快步走去。
她一边小声唾弃“快六十岁的人了还不知检点”,一边拽着桑迟挤开献殷勤的男人们,唤被簇拥在中间的美貌少妇:“奥德莉。”
奥德莉的模样看起来最多三十。
她正眉目含情地由着一个男人用打火机点燃自己咬住的烟,暧昧忽然被打扰,立刻不爽地瞪过来。
然而视线触及桑迟金灿的蓬松长马尾和清澈的蓝色眼眸,她愠怒的表情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情不自禁站起身走来,伸出手想要触碰桑迟。
“奥德莉!”怀特太太见她状态不对,半路截住她,摁住她的肩,皱眉叫她的名字,“清醒一点。”
“清醒……哦,我清醒着呢。”奥德莉慢慢重复她的话,涣散的瞳光聚起一些,却还是念诗般痴痴望着桑迟道,“真美啊,主钟爱的金发碧眼,伊阿宋渴求的该是你的金发,纳西索斯该为你眸中湖水蓝倾倒,你想要从我这儿拿去什么,请尽数拿去吧。”
“奥德莉!”怀特太太忍无可忍,重重掐了她一下,掐出一块淤青,“你发什么癫!”
这回总算有一定成效了。
奥德莉的眼珠子向她的方向飘了点,语气虚浮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怀特太太凑近到她耳边,问:“牧者到了吗?”
“牧者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庄园里。”奥德莉喝了口红酒滋润干渴的唇舌,“我这次只是来吃喝的,别的你找庄园主问。”
“哦。”怀特太太没法从她这儿得到别的有价值信息,失去继续交流的兴趣,转身往宅邸方向走。
“你最好把她的头发和眼睛遮一遮,否则在你向牧者献出功劳前,其他信众就会夺走她。”
奥德莉的话从后面追上来,怀特太太不满地骂:“庄园里金发碧眼的侍者那么多,我也带过几次人来,哪儿那么浮夸。”
不过怕惹上麻烦,她还是怂得从包里取出墨镜给桑迟,又让桑迟把卫衣的兜帽戴上:“跟紧我!”
宅邸里的人比草坪上多,戴着妨碍视线的墨镜,桑迟必须专心跟着才不至于跟丢。
然而走了一会儿,后方忽然一股拽力把她拉停了。
熟悉的声音蕴含未明的情绪,问:“小兔子跑这里来是当食材的吗?”
桑迟听出是谁,眼睛一亮,真的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过去:“你也在这里!”
赫尔曼把她的墨镜摘下来。
他戴了副仅遮住上半张脸一部分的面具,手里捏着她白色卫衣兜帽的兔子垂耳装饰,唇线原本绷得紧紧,但见她高高兴兴地把脸往自己胸口埋,保持冷脸就难了。
做了下心理建设,他强行抑住唇角上翘的冲动:“快说,怎么跑这儿来了,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吗你就乱跑。”
“之前答应了人要一起来。”桑迟老实交代,“而且我好像有参加的必要,所以就来了。”
具体有什么危险她不知道,但她刚刚已经记下了系统告诉她的逃离路线,带了点小得意地把计划炫耀给赫尔曼听。
赫尔曼费解:“双氧水那点杀伤力,对方但凡凶一点忍一时疼,抓你和抓小鸡崽一样,你根本跑不掉。”
桑迟觉得自己有系统指导跑得掉,是他看轻她,撅嘴不听。
赫尔曼把她的小嘴捏瘪:“不准撒娇,我没和你算完账呢。你来就来,还把我安排照顾你的人甩掉了是吧。”
安排照顾她的人?
他说的是约书亚吧。
经他提醒,桑迟陡然想起约书亚的那些话,好心情如被戳破的泡泡般消失,敛起笑容,认真道:“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系统察觉到她要直接捅穿糊在猛兽囚笼上的那层纸,心知不好,急急想要出声拦她。
可她与赫尔曼正当面,他的言语无法传达给她,只能听她问:“赫尔曼,你是不是骗我了?”
青年的目光随她的话寸寸冷凝,凝视她片刻,到底没发作,也没有否认。
他单臂桎梏住她一把纤腰,抱起她与自己额头相抵,悠悠然道:“怪不得不开口叫老公了——迟迟知道我的名字,是照顾你的人说漏嘴了吗?”
他不擅长也不喜欢为自己圆谎。
桑迟知道他不是她原本的丈夫也就知道吧,反正那都是亡夫了,他可以当她以后的丈夫。
“他说的难道都是实话,你之前所说所做都是在哄我玩吗?”桑迟长睫颤动不止,越想越难过,眼眸蒙上层雾气,再开口声音也染了哭腔,“你送我钢笔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偷偷嘲笑我笨。”
“什么?”赫尔曼意识到不对。
他一开始的确存了找乐子的心思,可桑迟提到的钢笔不过随手送她的小礼物,怎么也成扣来的罪名了?
赫尔曼怀疑是钢笔的第一任主人、他诡计多端的孪生哥哥搞鬼。
他让约书亚挑人照顾她,难不成约书亚自己去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通之前约书亚深夜来电的原因,咬牙切齿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桑迟泪眼婆娑,又伤心又生气,尝试使力推开他:“我不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嫂子,你得放开我。”
赫尔曼被这句话刺激得双目发红,一时难以遏制杀意:“当我的嫂子?迟迟,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司机在耳麦听僵住的话是约书亚说:“唉,迟迟都撒娇说麻烦你了,半路折返不像话。”
*伊阿宋的金羊毛和纳西索斯为水中倒影倾倒都是希腊神话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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