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蔚扶着人缓缓走到暗门旁,小路子和采苓则一前一后地护着各自的主子,暗门外连接木梯很窄,仅能容一人猫身而过。
大致探清了情况,姜蔚回身冲小路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将人先搀扶住,自己则弯腰先入了暗门:“我先在前边探路,你跟在我身后便是,我虽看着不如你高大,力气总还有些,你若是有两腿发软走不动的情况,我也能撑在前边,给你挡上一挡。”
说完话后,便义无反顾地钻进了黑漆漆的暗门中。
小路子偷瞄了眼身侧自己“搀扶”着的三殿下,目光清冷,面色苍白,仍是那副身心交瘁、气息奄奄的样子。又看了眼面前毅然决然地姜姑娘的背影,头一次对主子装病这事察觉出几分不厚道来。
身后喧嚣打斗声渐响,分不清是闹事还是京兆尹的人,碰上哪个都不是好事。一时,小路子也顾不得多想,只先后扶着三殿下和姜府婢女采苓陆续躬身入了暗门,自己则未入内,而是待人走后反手将门关上,暗门阖上的一瞬,面上恭敬神色也转瞬一变,藏在腰后的短刀抽-出,杀气腾腾地守在外头。
暗道路程不长,几人很快便顺利到了一楼。东南侧的角门一出,四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依稀还能听到钱庄内的打斗和灭火声,此地不宜久留,藏私房钱的事当然不想叫旁人知道。
姜蔚一手按在揣着木匣子的衣襟外,方才的胆颤和畏惧仿佛烟消云散,另一手轻扬了扬:“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回去吧。”
萧凌没动,本一直等着对方开口问自己些什么,毕竟今日之事可疑和巧合的地方颇多,他也想好了说辞应对,对方信则最好,若是不信,他也有其他保护秘密的法子,那便是让人永远闭嘴。
没想出了密道,等来的确是这么一句话语。
好似她比他还着急回去。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萧凌道。
“问?”姜蔚先是怔了一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宽慰对方道,“你放心,我不会和旁人说,你藏私房钱的事情的。”
萧凌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钱庄内烟雾浓,全是焦炭的味道,但方才入密道时,我闻见你身上一股药味,定是刚从药铺过来,可这里是钱庄,你掩面来此,必是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私房钱,皇子也不另外。”
“……?”萧凌闻言少有地怔了一瞬。
思绪亦被对方清奇的脑回路搅得通乱。
脑中薛勉所做过的“割喉”手势一闪而过,脑中画面烟消云散,默了一瞬,转而温声道了句“多谢。”
姜蔚则迅速道了声“不必”,回头看了眼身后钱庄,火势已灭得差不多了,大堂的浓烟未散到此处,四周无人,但很快便会有人来此,怀里还揣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即刻回府,离开此地,才是最安全的。
“你快走吧,回去记得找太医看看。”见对方不动,姜蔚再次开口催促,出于医者的责任担忧,还不忘嘱咐一句。
萧凌无言颔首。
“我今日前来确为提银票,但却不是为了跑路,你可千万别误会。”虽着急回去,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陆宁尚会产生误解,何况仅有两面之缘的未婚夫,对方虽未发问,但临分别前想起此事,姜蔚还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知道了。”
该说的都已说了,姜蔚估摸着马车所停的方向,冲站在不远处的采苓招了招手,准备离开。出门时尚是阳光明媚的早晨,眼下已临近黄昏,还好今日父亲下值的晚,否则这般打扮回去,银票的事就解释不清楚了。
灰墙青瓦下,细碎的金色霞光洒落一地,夕阳余晖将少女背影拉长。萧凌没有来由盯着那道着急离开娇小背影看了一会儿,嘴角亦不知不觉地上扬了一瞬。
却见那道背影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
“方才你说有没有问题要问,”姜蔚本已走远,忽地停了步子,似想起什么般转身小跑回来,“我想起一个。”
她终究还是心怀疑问的,萧凌暗想。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徒然僵住,面色沉下来,萧凌对此不置可否,他既许了她能有一问的承诺,便还作数。
“你究竟……”许是怕旁人听到,姜蔚问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身子凑近,脚尖垫起,一脸疑色。
面对少女的忽然靠近,萧凌没躲,只负手静静听着,面上仍是那般苍白憔悴,平淡无波,然背在身后的手却慢慢握紧成拳。
他倒要看看,她去而复返,满面疑色,究竟是要问及何事。
“你究竟……”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姜蔚问,方才情急喊了对方萧老三,眼下得空,自然得问清楚对方名姓。
四下静了一瞬,眼见对方黑漆漆的瞳仁暗了一下,眼底的幽暗深邃叫人更看不明白,久未有人应声,对方好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都是互相定了婚约的人了,况她早做了自我介绍,怎得问个名姓对方都支支吾吾。虽觉有些不公平,但姜蔚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当是皇子身份特殊,不宜对人直言姓名。
“不说就算,”姜蔚低头踢了脚地上的碎石,而后用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皇子了不起啊,你不说,我下次就还叫你萧老三呗。”
话毕,却听头顶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传来:“萧凌,表字景初。”
“往后若不方便,你可唤我景初。”
姜蔚抬头,甜甜一笑,嘴角的两个梨涡荡开,琥珀色的瞳仁浸了金灿灿的夕阳余晖,亮晶晶地:“知道了,萧景初。”
作者有话要说:老三进步很快,连抢答都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