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屿很少到府上,他亲自来通报,证明事情的确有了转机。
“回二爷,昨日属下,在翡翠山,看到一位和顾娘子相似的女子。”
“她在卖扇子,周围都是女眷属下也不便靠近。”
说罢,牧屿就把一把圆面扇放到方既毓眼前。
看到扇子上的题字,方既毓神色激动不已,忙从书案后绕了出来。
“是她的字,定是她身上的银两不够用了,她人在何处,快带我去。”
“回二爷,那位娘子已怀有身孕,属下不敢确定,也没跟太紧,准备明日再去打探。”
‘身孕’二字,让方既毓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心中有激动有期待,最终归于平静。
要不是知道,顾瑶一直喝着避子汤,不可能有身孕,只怕即刻就会去寻她。
半晌后他才失落道:“那女子应当不是她。扇面上的字和画都出自她手,多派些人去书画摊找,定要快些找到。”
“是,属下遵命。”
牧屿离开后。
方既毓沮丧失落地靠进圈椅里。
脑中不经意间想起,自己与顾瑶同房后,林嬷嬷每次逼迫她喝避子药的样子。
她不愿喝,又不敢不喝。
可怜巴巴地望向他时。
方既毓心中也有过动摇,想到自己当时的处境,和家中的祖训,只能硬下心肠离开。
也许是味道实在难以下咽,林嬷嬷就以是补身子的汤药为由,她便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后来,她见自己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晚上总会缩在方既毓的怀中,像一只可怜又柔弱无助的小猫。
轻轻凑近他的耳边,对他说对不起。
方既毓没回她一句话,自己又不能道出实情,怕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她的内疚便更深。
只能把她紧拥在怀中,代替自己的心疼和无奈。
想起自己对顾瑶的亏欠,方既毓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随后又唤来林嬷嬷,再次确认那避子汤对顾瑶的身子损害不大时。
他心中的痛意才稍减。
心中自嘲,如今想这些有何用,她那样执意地离开自己,以后与她生育孩子的又不是自己。
心情就更烦闷,无处宣泄,出了书房。
院中的衙役,正想说什么。
被方既毓从后颈一击,片刻倒地。
而后他戴上帷帽出了府邸。
他找遍了,长安内城正街所有的字画铺子。拿着手上的圆扇,一家一家询问。
心中着急,怕顾瑶身上银两短缺,又无人相帮。
内城没有,方既毓又让子风驱车去城外。
却不巧,府上的小厮找了过来,“二爷,大老爷让你快快回府,说是大爷在西洲出了事。”
回到方府,方既毓直接去了万春堂。
徐氏和方既珊母女俩,眼眶微红依靠着坐在一起。
方怀之也是一脸愁容。
不久后,方老太爷也赶了过来,“云儿,究竟出了何事?”
几人忙起身。
“父亲,良儿来信说,云儿中了毒,已开始咯血,让我们在长安速派御医过去。”
说到最后方怀之已是哭腔。
方既良是方家三房嫡子,从小跟随方既云在军队历练。
方既云作为将帅驻扎西洲多年,方既良就作为方既云的副将,一直辅佐自己长兄左右。
这信也是他写的。
“怎会如此呀,”老太爷担心不已。
还是方既毓最先从担忧中醒过神来,吩咐道:“子风,即刻去宫中向皇上秘密请旨,让太医院擅长医毒的闵太医,去西洲一趟。”
“是”
子风当即应下,快速出了万春堂。
“祖父,母亲,父亲,此事情况不明,一切都还没成定数,不必过于忧心,我先去趟师傅院中,请求他一同前往,胜算更大。”
方怀之心已经乱了,经过自己儿子提醒,才恢复了几分镇定,“好,快去。”
徐老头已回长安半月,按他的心意,他是想常住在槐花村的别院。
架不住方既毓的一封急信,又把他叫了回来。
让他为顾瑶娘亲治病,因为她们人迟迟没找到,他也就清闲了下来。
方既毓双膝跪在徐老头身前。
吓得徐老头哆哆嗦嗦道:“徒儿,还早着,老头子我还能再活几年。”
方既毓神色沉痛,哀求道:“师傅,请你救救我长兄吧,他如今情况危急。”
徐老头收起玩心,一脸凝重,“徒儿,你知道的,为师发过誓,今生不愿踏入西洲一步。”
徐老头年轻时,好心行走西洲为人看病,可自己的妻儿却死在半道,无人相帮。
从此,他发下重誓,不再踏进西洲一步,也不再医治西洲人。
“徒儿知道,可我大哥实在危险,都已经咯血了。”
方既毓刚刚在长辈面前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下去了,眼中水雾氤氲。
一番挣扎后,徐老头扶起方既毓,说道:“好徒儿,快起来,师傅答应你便是。”
这些年来,两人亦师亦友,情义早已超出师徒之情。
次日一早,方既毓亲自送徐老头和闵太医到码头,派了侍卫一路护送,并带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回到应书堂,方既毓一身疲倦。
他昨日一宿未眠,心中挂念他大哥的安危。
花花凑到他怀里,软软地喵喵叫两声,像是在无声地安慰他。
能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好似都与顾瑶有关。
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在槐花村染上风寒的那十几日。
那时,他师傅徐老头人在长安,子风就在永州城给他请了位大夫。
汤药不曾停,却迟迟不见好转,尤其到了晚上,咳得他人心口疼。
顾瑶担心他,也毫无办法,那几日她的眼睛总是红肿着。
方既毓知道,定是躲起来偷偷哭的,只能安慰她自己无事,过几日就会好转。
夜里,顾瑶就静静地依偎在方既毓身边,时不时把耳朵,凑到方既毓的心口听一听。
就怕他心口停止了跳动。
后来听村里人说,认村口的老槐树当干爹,连拜上十日,就能保佑人逢凶化吉,没病没灾。
顾瑶每晚一人,踏着夜色前去祭拜。
有一晚,下着瓢泼大雨,她也不愿停歇。
回来时,满身湿透,冻得她直打哆嗦。
方既毓也顾不得自己病重,身子发冷,把顾瑶紧抱在怀中,直到半夜,两人的身子才暖和过来。
记忆又回到,他离开永州去长安的那晚,两人云雨渐歇。
顾瑶紧紧抱着方既毓的腰腹,不愿去沐浴。
她一双桃花眼覆着水光,满含柔情,问方既毓能不能半月就回来。
那时方既毓,心中想到全是长安的方家的情况,并未过多在意顾瑶。
如今他突然明白,顾瑶眼中的小心翼翼和试探,更像是害怕被人随意丢弃的小猫小狗。
他突然悔悟,后悔第一次回长安时没带她,后悔自己把她一人留在了永州。
心中的苦涩无处诉说,方既毓像是对怀中花花吐露心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还会原谅我吗,她究竟在何处,是不是在故意避着我。”
眼看到了三月,叶少宜为顾瑶找的产婆看过,最多二十多日她就要临盆了。
去了几日翡翠山,依然没有她姐姐的音讯。
她也不能再浪费时日,趁这段时日,她还要为孩子多缝几件,夏日穿的衣袍。
之前有罗氏帮她,现在只有她一人忙碌。
顾父能帮忙照顾罗氏,为顾瑶做饭,已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这日父女俩刚用过朝食。
阿夏就来传太后的口谕,要顾瑶隔日进宫,探望生病的章华公主。
顾瑶当时都懵了,从没想过要进宫。
太后的邀请,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
她一面担心公主的身子,一面又担心去宫中自己应付不过来。
本想让叶大夫出出主意。
哪知,叶少宜这晚有事又没来。
顾父也是一宿没睡,见自己女儿行动不便,又怕她去了宫中,不懂宫规冲撞了贵人。
次日晌午后,顾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来了阿夏和宫中侍卫,只能硬着头皮随她们进宫。
到了宫中她处处谨慎,也不敢抬头张望。
学着阿夏那般垂首不语往前走。
一路上阿夏传授一些简短的礼仪,也让她错过了皇宫巍峨壮观的景致。
走了半个时辰的宫道,在顾瑶精力也有些吃不消时,终于到了章华公主的云香殿。
一进大殿,顾瑶就被殿中的奢望眯了眼,直到章华公主雀跃的声音,才让她如梦初醒。
“顾姐姐……”
却被太后一个眼神阻止。
还是在阿夏的提醒下,顾瑶才艰难跪下身,要为太后和公主行礼。
章华公主心疼她身子不便,扶住不让。“母后……”
萧太后见章华公主执意维护,才威严说道:“你身子不便,不用跪了,起来吧。”
“給她赐座。”
“民女多谢太后。”
萧太后自从顾瑶进殿那一刻,就开始从头到脚地打量。
“你多大了,孩子还有多久便临盆了。”
顾瑶不敢抬头,心情也十分紧张。
肃穆压抑的气氛,让她明白眼前这人,可没章华公主那么好说话,说不定那句话不对,就有可能自己小命不保。
幸而有章华公主一直在她身边,她才能稳住情绪。
“回太后娘娘,民女今年十九,临盆应当还有些时日。”
她不敢说得太过具体,章华公主身子好好的,根本没病。太后此次让她进宫,不是真的让她来探病,也不是要她和自己女儿两人诉衷肠。
定为了别的缘由。
之前她一心想找个有权势的后夫,此时到这宫中来一趟,短短的时日,便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更能明白叶大夫对她苦口婆心劝解。
“这人可满意?”
随着太后的视线,顾瑶才看到窗下还坐了一位夫人。
她气质高贵,风韵犹存。
“是个尤物,只怕相爷也能满意。”
章华公主也是一脸莫名,着急道:“母亲和舅母究竟是何意?”
“你舅母能看中她,是她的福气,以后她准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顾瑶心口一抖,之前她的确有这个打算,可话从这两人嘴中说出来。
好似一切都变了味。
她鼓起勇气,谨慎问道:“多谢太后娘娘和这位夫人的厚爱,民女出身乡野,只怕要让两位贵人失望。”
朱氏眼眸一亮,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倒是个,识抬举的。”
而后她又直言道:“相府的小公子,正好缺一位,你这样让人悦目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