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毓回府时,他母亲和父亲就等在大门口。
他不便询问门房。
子风就抽空特意走了这么一趟。
“牧屿那边可有消息?”
“回二爷,没有。”
长时间的沉默,直到狸花猫喵的一声,才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方既毓伸手把它抱在怀中,淡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柔色。
“退下吧。”
他挥手屏退子风。
屋中剩下一人一猫后,方既毓从怀中,掏出一个油花窗纸剪的灯笼。
好似府上挂的所有精美华贵的灯笼,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这个他手上这个纸灯笼,才能入他的眼。
离开槐花村别院时,他在自己书房的轩窗下捡到的。
应当是顾瑶走时不小心漏掉的。
在槐花村过元宵时,灯笼都是自己做的。
村中没人卖灯笼,方既毓也没那份兴致。
顾瑶不会做,就用手剪。
传言,正月里挂了红灯笼,一整年的日子都红红火火,大吉大利。
方既毓自不信这些风俗,更不喜欢红红绿绿的装饰。
顾瑶就等方既毓睡着后,偷偷贴。
次日一早,方既毓起身一看,他的书房和卧房窗牖上,错落有致贴满红红的纸灯笼。
不但俗气,反而更有另一番风韵,和浓浓的节日气氛。
他抬脚穿罗袜时,子风发现了他脚底下有字。
方既毓把脚底一抬,写的却是‘红火’二字,像是心有感应似的,方既毓又抬起左脚心一看。
‘吉利’二字出现在眼前。
他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心情也好了很多,不但没洗,反而继续穿上罗袜。
追忆起两人的过往,方既毓漆黑的眸底,泛起阵阵涟漪,最后是一片炙热。
而丞相府相比外面的热闹,就压抑肃静了很多。
尤其是萧鸣鹤住的永轩堂。
他并退了下人,只留了几个心腹和幕僚。
此时,他们正在商议开年第一天的早朝,用理由办法罢免方既毓的职位。
毕竟方既毓此次高价卖完盐引一事,让他们措手不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萧鸣鹤坐于堂屋上首,神色严肃,他一身玄色暗纹锦缎长袍。
面容清瘦,眼睛深邃而明亮,此时他的神色中,正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下首的幕僚们,知道他的性子,进言时也是小心翼翼。
“相爷,明日下官,先以方既毓擅自改动盐运司的律法为由,弹劾他惑乱朝纲,上折撤掉他的官职。”御史台的薛大人,最先发言。
凡是与萧鸣鹤为敌的人,最先要接的第一招,就是他的弹劾奏折。
按照往日的惯例,都是由他来弹劾某人,然后萧鸣鹤的人再群起攻之。
“那就要看,户部的袁大人愿不愿意帮我们。如果他再保持中立,皇上一句国库进账猛增,一切都不成立。”工部尚书萧鸣源,也就是萧丞相的堂弟,一针见血指出漏洞。
朝中六部,就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不是萧鸣鹤的人。
言外之意,只要户部尚书袁大人,用假账驳回国库银子进账一事,皇上百口莫辩,他们明日用此招就有胜算。
而兵部尚书,季泉又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能单用此计,先不说袁锦生这个人看似简单,实则心机深,倘若此次他不愿配合,方怀之必会猛扑过来还击,我们便处于下风。”
“相爷,以下官看袁锦生那老匹夫,也不敢出言相帮。毕竟下官往日做的假账,他早就察觉,也没反驳一回。”
敢这样毫无顾忌说话的,也只有萧鸣鹤的小舅子朱诚盛了。
他在户部任侍郎,平常在官署区作威作福。
时常不把户部尚书袁锦生放在眼里。
萧鸣鹤对他也是头痛得很。
“还有方家这小子,算是断了我们的财路。此次他高价卖盐引的银子,全进了皇室所用的库房,被皇上牢牢地攥在手中,我们不能动分毫。”
大魏的国库分国家用度开支,和皇室用度开支。
原本朱诚盛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这笔银子,挪到萧鸣鹤的私库。
然而,章德帝比他们早一步动手。
如果袁尚书不吱声,他们就想用黑白颠倒这招,罢方既毓的职位。
一灰色道袍男子,是刚入萧府的幕僚,他察言观色半天,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
“相爷,比罢方既毓的职,更让人解气的是,让他们此次计划白忙活一场。”
他的意见,让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目光转向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鸣鹤,终于开了口,“继续说。”
显然他的提议,让萧鸣鹤来了兴趣。
“皇室嫁妆。”
“大公子身份尊贵无比,与太后的嫡出公主绝配。”
的确,萧太后要嫁章华公主到自己娘家,这笔嫁妆她得过目。
如今太后掌着后宫,皇上又不能忤逆她,到时她说多少就是多少。
“还不是时候,不过,到时个可造之才。”萧鸣鹤对此人几分打量,几分审视,最终还是肯定了他的才能。
“多谢相爷,小人向卓,定不让相爷失望。”道袍男子跪地道谢。
朱诚盛最看不上,这些小门小户出仕的人,不削冷哼一声。
随后也失了耐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找人把他解决掉,就没那么多麻烦。”
另一府上幕僚,忙劝阻:“朱大人,暂不可轻举妄动,可还记得上次的祈雨祭天。”
萧鸣鹤捏了捏眉心,挥退了众人,随后吩咐近侍,把中书令黄裴请到府上来。
当晚萧鸣鹤和黄裴,就想好了对策对付方既毓,就等次日早朝时,让方既毓下不了台。
哪知,次日早朝,方既毓人却没有上朝,一问才知,他向皇上告了半月的病假。
哦豁。
萧鸣鹤:“。”
而此时方府的方既毓,却正陪着他的祖父对弈。
“毓儿,你这招急流勇退用得甚妙,连祖父都没想到。”
方老爷子黑子一落,方既毓的白子随之包抄了过来,把方老爷子的黑子死死围在中间,没有了退路。
“祖父你输了。”
萧老爷子哈哈大笑道:“只有我的孙儿,才能让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趁这半月,你我祖孙俩定要好好切磋切磋,这府上愿意陪我下棋的人不多。”
方老爷子五个儿子,有四个每天要上衙,唯独剩下方既毓最小的五叔。
也最不靠谱,妾室纳了一院子,
每日后院的麻烦,就一大堆要解决。
其他的弟兄,他大哥方既云一直驻守在西洲边境,其他几个弟兄,要么温书,要么忙着议亲。
真没人陪老爷子。
“孙儿一定让祖父尽兴。”
“尽兴就不用了,半月后,你可准备好了如何应付萧鸣鹤一党。”
这时,刚好下人们送来早膳,方既毓为方老爷子,盛好鲍鱼粥后。
镇定道:“祖父不用担心,孙儿心中已有了打算。”
等半月后,萧鸣鹤被朝中其他事,磨灭一些恨意后,方既毓再主动出招,比此时与他们硬碰硬强很多。
“你做事祖父放心,那现在就说你的私事吧。”
方既毓手上的汤匙一停,默不作声。
“你母亲说,你好似对县主这门亲事不满意。”
老爷子见方既毓没表态,又继续说道:“六王爷初八那日,邀请我去王府作客,还问过此事。如果没意见,就打算今年把婚期定了。”
“祖父,孙儿如今不想把心思花在儿女私情上,孙儿只想,好好辅佐皇上。”
方老太爷,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两件事没有冲突,为何不能一起进行。”
“既然没心思花在儿女私情上,那为何之前,听说你在外面,身边又有了妾室。”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招惹女子吗,何时变了性子。”
方既毓猛地一抬头,双目锐亮。
老太爷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了,只有他在意的东西,受到威胁时他便会如此防备。
哪怕对方是他这个祖父。
方既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矢口否认,“没有妾室,只是为了掩护身份,留了一个侍女在屋外伺候。”
“侍女就好,你知道的,方家历来的规矩,便没有宠妾灭妻的规矩。”
方既毓面不改色,回道:“孙儿知道的。”
只要没有他的吩咐,他身边的人不敢乱说。
林嬷嬷最多把此事,告诉她母亲。
“我看你把牧屿调回了长安,听说在找人,找的是何人?”老太爷眼中闪着精光,看似无意提起,实则有意试探。
“一个故人而已。”
方既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回到应书堂,方既毓一脸阴沉,唤来子风询问:“此事,祖父的人是如何发现的。”
子风刚刚就在屋内伺候,祖孙俩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应当是牧屿的人,频繁在长安露脸寻找顾娘子,被老太爷的人看到了。”
子风见方既毓脸色阴晴不定,犹豫问道:“二爷,既是如此,顾娘子可还有找下去。”
“找。”方既毓没有丝毫犹豫,吩咐道。
“是。”
罗氏经过叶大夫一段时间的医治,慢慢地也有了些许效果。
比如手指偶尔会动了,或者知道吞咽了。
让顾瑶和顾父心中激动不已。
就是顾父的咳喘病,始终治不好了。
叶大夫收好针后,顾瑶也为他,打好了净手的热水。
“叶大夫,你医术真好,我们幸好遇到了你。”
“如果你是个女子就好了,我既有了姐妹,孩子又有了接生婆。”
叶大夫起初听着还算顺耳,越到后面眉头皱得越高。
熟络后,顾瑶在他面前口无遮拦惯了,他这才知道,原来顾瑶把他当成了闺中姐妹,恨不得马上消失,再也不来此处。
可抬头看到顾瑶一脸落寞时,忍不住心软,心中的怒火也消失殆尽。
“到时,我会帮你,找个可靠的产婆。”
可顾瑶的心思却不在此,依然想到是促成他与公主的婚事,有了这棵大树,她好乘凉。“你对人这么好,为何就不能对公主好一点,难道你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