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华鬓影衣香,身边的丫头们也是盛装出行,自己太过寒酸有些不合时宜。
顾瑶拿出自己,最好的一件湖绿色妆花素面长袄,这还是她来长安时,特意买的一件。
露出了往日用头帕裹住的乌发后,随意地挽了个四不像的发髻。
她一摸自己脂粉未施的脸,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元正期间出门的姑娘们,人人都会抹些胭脂水粉。
只有她一人素面朝天,有些寡淡。
从内室出来后,正欲向小华解释,自己没买胭脂。
却见等候她的几人,都出神地瞧着自己。
院中为她娘熬药的顾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自豪感。
“顾姐姐,你真美!”小华由衷赞美出声。
小华身边的高瘦丫头,叫阿夏的说道:“再梳个好看的发髻,就更好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给她梳一个。”小华把顾瑶拉到简陋的妆奁前,吩咐道。
“是。”
顾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依然白皙光滑,在屋内光线的照耀下更加晶莹剔透。
一双桃花眼中再无往日的娇憨,多了一份坚韧。
线条流畅的远山眉不画而黛,瞳孔大而清亮,挺拔小巧的鼻子,红润饱满的嘴唇。
一阵恍惚,好像自己又觉得不是自己。
阿夏手巧,片刻工夫就梳好了一个单螺髻。
露出她白得晃眼的脖颈。
小华再一次看痴,喃喃出声,“顾姐姐,你的夫君生前,一定很疼你吧。”
顾瑶一愣,苦涩一笑,“是很疼。”
告别顾父后,小华的马车,慢悠悠驶出巷口。
顾瑶从没见过这般豪华的马车,坐在里面显得有些拘谨。
要不是小华热情周到,只怕顾瑶要一直绷着自己。
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城外的灵觉寺。
果然是,贵妇们出没面的地方,宝马香车聚集在一处,停满了灵觉寺门口的空旷处。
由于人多,太过拥挤。下了马车后,小华让阿夏照顾顾瑶。
顾瑶的眼都瞧不过来,到处都是珠翠罗绮的贵女们。
最让顾瑶震惊的还是,人人都向她们的马车挤了过来。
屈膝欠身对小华唤道:“参见章华公主!”
她们行礼后也不离开,簇拥着与她同路去大殿。
那一刻顾瑶成了个木桩子,只能杵着脑袋是空的。她想过小华的身份尊贵,没想到这么尊贵。
顾瑶没久居长安,不了解长安的皇室贵胄,更不了解,这些妇人们为何这般巴结章华公主。
也就不知道她口中的小华,是萧太后的嫡出公主。
她舅舅萧丞相把控着朝政,萧氏血脉所出的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丝毫不逊于皇后。
顾瑶迷糊半天,淹没在珠钗环戴的女眷中,虽有些费脸,好在都是香喷喷的。
她的眼睛,不放过身边的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到最后依然没有找到她心心念念的玥姐姐。
章华公主一时也顾不上顾瑶,她身边只有一个阿夏陪着她。
就在顾瑶左顾右盼时,她听到章华公主唤了声:“皇姑!”
顾瑶探头张望,就见一位气质高雅,长相端庄的妇人,身旁跟着位和她眉目有些相似的年轻女子。长相极美,应当是她的女儿,两人向章华公主屈膝施礼。
“她不也是公主吗,为何要向小……公主行礼。”顾瑶不解,小声问着阿夏。
阿夏不满说道:“她那是公主,只不过区区一个郡主而已,是我们公主抬举她了。”
“都郡主了,还是区区。”顾瑶小声反驳。
“郡主又如何,在朝中无权势。要不是,她女儿被方家的嫡次子看上,搭上了方家。她都不敢往我们公主身前凑。”
顾瑶随口接道:“她女儿长得美,那应该是那家的公子有福气。”
阿夏立场明确,言语中敌意明显,“她一个县主能嫁方家二公子,那只能说是她的福气。”
“那方家在长安城的地位,也仅次于我们舅老爷丞相大人。二公子十八岁高中状元,面如冠玉,不知迷倒了多少贵女们,能看上她,是她运气好。”
而顾瑶脑中像断了根弦,心头漫过无尽的荒凉和涩意,想起林嬷嬷口中的方家,木然开口问道:“长安城,有几个方家是名门望族。”
“自然只有一家,在皇城边上的崇兴坊。”
顾瑶从没想过,到了长安会遇到方既毓的心上人,一瞬间,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神色呆滞瞬间,仔细打量起那个县主,到最后心中一酸,眼中竟起了水雾。
看来看去,那县主就比她多了一个显耀的身份。
她自嘲轻笑,心中愈发对方既毓不齿。
心里头明明有心上人,却能心平气和,听她日日唤自己夫君,还能与她在床榻上耳鬓厮磨地纠缠。
看穿了男人的心思都一样,就算对他用真心,也要因人而异。
与他身份相配的女子,对他用心,那是锦上添花,两情能相悦。
而她自己出身不好,对他的真心,一文不值,随时可以舍弃。
也没什么好失落的,如今自己结识了公主,嫁个有权有势的后夫,也是早晚的事。
被人推推挤挤,等反应过来的顾瑶,发现自己已出了灵觉寺的大殿,身边的阿夏也不见了人影。
她又找寻一圈,依然没有看到她姐姐出现。
失望之余,干脆出了寺庙门口,到马车边等公主她们。
她挺着七个多月的身孕,早就困倦,靠在石阶上打盹。
“顾娘子,醒醒。”
被人一阵摇晃,顾瑶才睁开了眼,看到身边的人。
她扶着一旁的树干,缓缓起身,惊讶道:“叶大夫,你怎会在此?”
“寺中故人病了,我来给他看看。”
叶大夫带着他的药童冬青,立于石阶上。
“我送你回去吧。”
见顾瑶神色疲惫,等人都等得睡着了。也没细问,主动要带她回去。
她本就又累又饿,人也没找到,也没拒绝随叶大夫上了马车。
“今日,你是不是和章华公主一起来的?”
叶大夫了解顾瑶家中情况,猜到能陪她来寺庙的,也只有隐藏身份的章华公主。
顾瑶神色一顿,又是一惊,“你早知道了她的身份。”
“第一次没细瞧,她来你家第二次我便知道了。切记,往后少与她往来。”
“说到身份,你不也一样,看似只是个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实际上呢?”
叶大夫每日都来为罗氏诊病,顾瑶从他的习性,就能猜到他的家境不俗。
他不出声反驳,也算是默认了顾瑶的猜测。
顾瑶也想趁此试试,他对那公主的心思。两人身份都不简单,如果能成,她这个媒人以后也好办事了。
“我到长安,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你与小……公主。她性子单纯,她每日来我家的目的,你也应该明白的。”
叶大夫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直奔重点,“该明白的是你,莫要给你自己惹来祸端。”
“有些事不给予回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顾瑶的如意算盘落空,心中一阵失望,只能嘴上先答应下来。“多谢叶大夫提醒,我记下了。”
“你一人在长安无依无靠,凡事不可过于相信别人。”
“谁说我无依无靠,你不就是我的靠山吗。”
叶大夫性子温和心地好,与顾瑶年纪相仿,熟络后,顾瑶下意识早把他当成了秋姑那样的手帕交。
在他面前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叶大夫神色一僵,显然没想到顾瑶真不把他当外人,他自己姐妹都没这般言语过,随之脸上也泛起红晕。
顾瑶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双手撑脸,忍不住憧憬起以后的日子,小声呢喃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娘又能醒过来了,我姐姐也找到了,我孩子也有后爹了。”
冬青小孩子脾气,耳朵尖,一听说找后爹,忍不住凑起了热闹。
“后爹,别人定不好找,可顾娘子你就不一样了。”
顾瑶见冬青圆圆的脸蛋,讨喜得很,忍不住调侃起来,“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我还能找长安城最有权有势的。”
“那只怕有点难,长安如今最有权有势的是萧丞相。”
“那我找他可行?”
叶大夫正在饮水,听了此话,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冬青也不敢像刚刚那般大声言语了,只是小声说道:“太老了,做你爹合适。”
“那还有皇上,他愿意给人家当后爹吗?”
这下,就连冬青都接不下去了。
叶大夫也实在忍不了,顾瑶这种胆大无知的外乡人,把顾瑶送到家门口,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此时的章德帝,在宣明殿正龙颜大悦,要赏赐回长安复命的方既毓。
方既毓却开口回绝。
“爱卿,可是害怕惊动到那边,对你发难。”
“回皇上,臣既然敢接这个任务,就早已想好了退路。”
“皇上对臣的信任,就是对臣和方家最大的赏赐,如今国库刚有进账,臣就开了先例,只怕回去,祖父饶不了臣。”
“哈哈,这点朕深有体会,即使如此,等到你大婚时,朕必会对你风光的大赏。”
章德帝见方既毓神色疲惫,让他先回府歇息。
马车驶出宫门后,路上的都是欢声笑语的热闹场面,正街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
孩童们,迫不及待地等着黑夜降临。
子风撩开纱帘,看到街道上热闹的场面,没心没肺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完全没在意,身边方既毓一脸落寞的神色。
回到府上,徐氏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众人围着方既毓问这问那。
他好似始终融入不到这欢快的场面,心中空落落的。
方既毓只小酌了一杯,就告别众人回了自己应书堂。
应书堂的下人们,此时都到膳房用膳了,只有子风留在应书堂当值。
子风一进黑黢黢的书房,点上琉璃宫灯后,吃了一惊。
只见方既毓疲惫地靠在书案后的圈椅里,一动不动。
他有些意外,自己就去了门房一趟,他们二爷就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二爷,你回来了,可要洗漱。”
方既毓没回他,却淡声问道:“门房了那边可有消息?”
“回二爷,门房的人说,这半月来,没有陌生女子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