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姑娘一脸娇羞的样子,就知道,她默认了顾瑶的建议。
而后,顾瑶快人快语道:“那你取下你头上的发饰,把我这件粗布袄子套在你身上。”
顾瑶从罗氏身边,拿出一件粗布长袄,扔给那姑娘。
那姑娘有些嫌弃,又不好明说。
扭捏着不愿穿。
“你想天天见到俏郎君大夫,最合情合理的办法,就是暂时成为我的家人。”
“我娘的病,不是一两日能治好的。我天天来此,你才有正当的理由,日日来见他。”
那姑娘听了恍然大悟,眉眼弯弯,却还是磨磨蹭蹭不愿换。
顾瑶只好把她观察到的情况,一一道出。
“你看他,扶老弱病人时,不见一点烦躁。这样的病人,每日得扶多少个,对弱者有怜悯心的人,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得不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好过我千百倍。”
“想要一个男子对你用心,第一步就是怜惜。再看你穿得珠光宝气,谁会对一身华服的姑娘产生怜惜,只会产生隔阂。”
顾瑶先是对那姑娘一顿夸,而后又是靠歪理说服。
那姑娘心情一好,思忖片刻,随即照做。
两个丫头,劝阻半天也无用。
这时,队伍也刚好轮到罗氏,车夫把车赶到大夫面前。
好在这位俊俏郎君,没像别的大夫那般,一来就说些丧气话,而是很确定地给出了诊治办法。
“我施针祛除她脑中的淤血,再配以汤药治疗,病症会慢慢减轻。”
这句话,无疑让顾瑶心中燃起了希望,她又激动问道:“大夫,那我娘何时能醒过来。”
大夫不急不慢,回道:“不间断,两年之内,便能有明显的好转。”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每日我必定会送我娘来此处。”
一激动,差点忘记了,自己答应那姑娘的事。
顾瑶拉过,身边面红耳赤的姑娘,突兀地介绍起来。
“大夫,这是我小妹。她说你是神医,起初我不信,看来真是如此。”
这场有目的性的结亲场面,只有顾瑶一人专心投入。
顾瑶又把娇羞的姑娘,往大夫跟前推了推,鼓励道。“小妹,还不快谢谢大夫!”
“多谢大夫!”声音甜美动听,
别的郎君听后,只怕早扛不住了。
而那大夫只是下意识地抬眸,看了那姑娘一眼。
仅仅一眼,就让姑娘,心里乐开了花。
她天天来这里,只为看一眼这大夫。
自己和两丫头又不敢装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病人,从她眼前过去,干着急。
今日不但能说上话,还能靠他那么近。
大夫替罗氏施针时,顾瑶也歇了别的心思,专心看着大夫诊治。
虽然她看不懂,可全部注意力,都在了那大夫的针上。
恨不得自己娘,马上能睁开眼,和自己说一句话。
多日的担心,今日终是看到了曙光。
突然从话痨变哑巴,那大夫有些不适应,取针后,忍不住看了顾瑶一眼。
这才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
医者仁心,忍不住问道:“你家其他人了?”
“啊?没……”顾瑶被问得一愣,差点把实情道出口。
随之看到一旁,两眼期待的姑娘,马上改口:“我爹爹得了咳喘病,走多了,都缓不过气。家中只有我和小妹。”
“小妹年纪又小,力气不大,她一人又不能照顾我娘,我们每次出来都得雇车夫帮忙。”
大夫像是求证似的又看了一眼那姑娘,沉默一息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不用到此处来。给我个住址,我每日收诊后大概在酉时,就上门来为你母亲施针。”
顾瑶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确定道:“大夫,我们没那么多银子。”
“每次五文钱,拿不出来,可以先欠着。”
在永州城上门看病的大夫,最便宜也得二十文,他竟只收五文,还能欠着。
顾瑶这一路奔波,身边除了自己爹爹,再也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了。
谁承想,竟然会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
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泪。
从医馆出来后,那位姑娘神色雀跃,也跟着顾瑶去了一趟,她们如今的院子。
看着简陋的别院,提议要为她们重新买间院子。
顾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要的不是银子。
姑娘走时,顾瑶看着接她马车上的标识,不是商号,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徽章。
心中猜测,今日结识的这位姑娘,很有可能是官家的贵女。
那就更合她意了。
这些都是,她从方既毓书房中的一本杂记上了看到的。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底,元正临尽。
天气越来越冷,长安城也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
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街衢巷口的路人们,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采买。
平日连个肉饼都舍不得买,过元正就算掏出老本,也要办得风风光光。
皇城附近崇兴坊的方府也是如此,
腊月二十八这日,徐氏已命人采买好了,府上的年货。
二十九这日,府里换上了喜气的灯笼,各个主院,偏院都是焕然一新,就等腊月三十,元正晚上点红烛。
万春堂里也是一派浓重,唯独徐氏的脸上不见半点笑容。
大房老爷方怀之,午时就下了衙,从今日开始,全朝休沐半月。
他也可以好好享享清福了,心情愉悦。
一进万春堂,就见徐氏命人摆好了膳食。
夫妇俩落座后,方怀之兴致高涨,“夫人,听说府上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今日就陪为夫小酌几杯如何?”
“老爷,你自己喝吧,妾身可没这心情。”徐氏为自己夫君一面倒酒,一面不悦地直接拒绝。
“怎么就没心情了,不是同你说了吗,毓儿出长安,是为了办公务。”
徐氏不满道:“什么公务神神秘秘的,我都不能说,非要过元正办。云儿在西洲边境回不来,毓儿今年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却又让他去办公务。”
“我的两个孩儿,都不在我身边,我如何能有好心情。”
徐氏平常在下人们和晚辈面前,都是一副正言厉色的样子,也只有在自己夫君面前,才会真情流露。
方怀之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笑道:“好了夫人,看在为夫为你准备的礼上,你就高兴高兴,最多半月,毓儿就能回来。”
徐氏愣了愣,有些不愿接,
方怀之又补充道:“特意为你一人备的。”
元正这一日,人人沉浸在欢快的节日里。
方既毓却带着章德帝的心腹们,手持章德帝的令牌,奔赴在各大盐场和各处盐运司。
各盐运司衙门,元正期间值守的官员,都是些官品低微,没什么权力的小官。
哪见过这阵仗,皇上的令牌,如见真龙天子,他们不敢违抗。
没有丝毫犹豫,提笔手写盐引。
这之前,方既毓早就命人,去各处盐场查看过。
各个盐场的盐堆积如山。
并不像萧鸣鹤奏折上写的,各个盐场产盐量稀缺。
方既毓这时才明白,萧鸣鹤的野心有多大。
一直以来,每个盐运司每月卖出去盐引的数量,远远低于盐场实际的出盐量。
许多盐场把多余的盐,宁愿堆积存放在盐场,都不愿分发给商户贩售。
萧鸣鹤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些盐只集中到几个大盐商手上。
他既能管控这些盐商,自己又能更好地敛财。
国库越来越空虚,而他自己的私库越来越富足,加上他如今的权势,到时他想控制整个大魏,也就易如反掌。
产了这么多盐,国库没进账,盐市的盐价抬了又抬,盐价贵得老百姓们都快吃不起盐了。
各盐运大门一开,门外早已围满了,之前买不到盐引的商户们。
他们早收到小道消息,元正期间官府要放盐引。
有银子赚,谁还顾得上过元正,个个挤破脑袋也要买这盐引。
这次盐引的价格,比平常贵了三成。
即使如此,依然没人退缩。
甚至越到后面,怕买不到盐引,有人自愿出,比平常贵五成的价格也要抢到。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正月初六。方既毓估算下来,之前盐场积压的盐,应当售得差不多了,这才传令各处盐运司截止卖盐引。
方既毓到正月十二,才集起各处盐运司的账本,一看进账,一场疯抢下来,就这短短几日,抵得过国库之前三年的盐产进账。
等萧鸣鹤在汝州老家,过完元正祭完祖,收到这个消息时,方既毓已鸣金收兵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方既毓就瞅准,萧鸣鹤放松的机会下手。
萧丞相老家汝州周围的两个盐场,他一个都没动。
萧鸣鹤再手眼通天,也猜不到,方既毓会在这个时候行动。
解决了国库紧张,把盐商分散到各处,盐市上的盐价,也回到正常价格,百姓们也能吃得起盐了。
只是正月十五方既毓回朝后,他的麻烦也随之而来。
正月十五,全城女眷出动。
上晌到灵觉寺或其他寺庙,烧香拜佛为家人求平安。
晚上到城中看灯笼。
顾瑶身子不灵动,也没精力去凑这样的热闹。
这是她们一家在长安城过的第一个元正,虽有些冷清,她却觉得比起以往更舒心。
让她没想到的是,元正期间,那个叫小华的姑娘,除了过元正那日没出现外。
其余没有一日缺席。
主要还是,为她娘亲诊病的大夫魅力大。
父女俩人刚用过朝食。
阿华就找了过来。
“顾姐姐,我们今日去灵觉寺吧,人可多了。”
除却自己有目的接近她以外,顾瑶从内心,还是喜欢这个单纯的姑娘。
“我就不去了,记得早些回来,叶大夫可准时了,今晚我们煮元宵。”
“好。”说到叶大夫,阿华的脸颊瞬间通红。
而后又想到之前顾瑶说的,很想去有贵人多的地方转转,有些替顾瑶惋惜。
“姐姐,你今日不去真的很可惜,全城的贵妇们都会去,可热闹了。”
顾瑶脑中一激灵,想到自己姐姐有可能也会出现,没再犹豫,“好,那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