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毓用膳时,小猫就趴在他脚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一点也不认生。
“这猫和槐花村的那只一样温顺乖巧,就不知是府上哪位主子的。”子山自言自语唠叨着。
方既毓手上的筷箸一顿,沉默一息后,又开始继续用膳。
没过多久猫的主人找了过来,原来是三房夫人,方既毓三婶母戚氏的猫。
戚氏一把抱过小猫,客气道:“毓儿,实在对不住。婶母知道你不喜欢,马上就抱走。”
谁知,方既毓不但不气,反而要领养,“不知三婶母能否割爱,把它送给侄儿。”
院中的林嬷嬷和子山,还有一旁的戚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戚氏没回。
方既毓以为对方不愿,又客气道:“是侄儿唐突了。”
“不唐突,不就是一只猫吗,你想要,我给你就是。”戚氏反应过来,当即就把猫给了方既毓。
小猫好似也很喜欢方既毓身上的味道,被主人送人,不但没有丝毫不舍,反而有些黏方既毓。
“二爷,这猫总得有名字吧。”子山看着猫儿温顺,也忍不住摸了两把。
“那猫都该叫什么?”方既毓头也没抬,手持香茗浅饮。
子山也没养过猫,唯一接触过的还是在顾瑶的那只。
他歪着头,喃喃出声:“槐花村的那只叫花花,……”
“那就叫它花花。”方既毓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子山心中嫌弃,实在不明白,自己主子好歹也是响当当的状元郎,人人说他才高八斗,给自己的猫竟然取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去,是他们二爷取的。
亥时时分,子风才从府外回来复命。
今日方既毓让他外出,打探京畿道盐商们买盐引的情况。
“二爷,属下去各个盐市巷口查探过,依然有许多卖不到盐引的商贩。”
“能顺利从盐运司买到盐引的,都是几个大盐商。”
“再则汝州盐商,也能顺利买到盐引。反之其他地方的商户,就很难从盐运司买到盐引。他们每日徘徊在长安盐市巷口,依然没啥效果。”
大魏的盐产是门暴利,商人们看到了门道,挤破脑袋也想来分一杯羹,无奈在朝中无人。
萧鸣鹤就是汝州萧氏的后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汝州的商人,也因此在盐市能称霸一方。
和方既毓听说的情况一样,如今得到证实。
他脑中也慢慢有了对策。
子风眼见形势如此严峻,萧鸣鹤只手遮天,皇上又给了自己二爷这个艰巨的任务,他心中没底。
又见方既毓,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焦急问道。
“二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晕黄的宫灯笼罩着他寒潭般的双眸,眼中一抹幽色突现,明明灭灭,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神色。
片刻后,才听他淡声道:“不必担忧,时机还没到。”
子风禀报完情况,也不见方既毓发话,不经意间看到,他怀中的狸花猫时,除了震惊,灵台瞬间清明。
想起上次吩咐,永州的差事,当即回禀道:“二爷,永州的信报,今日还没到。”
方既毓神色有些黯然,随后才让他下去歇息。
吃一堑长一智,顾瑶知道县衙的情况后,也不再对衙门抱有希望。
肉包子打狗的事,也只有一两回。
她也歇了,去县衙告状的心思。
身边人才踏实下来。
顾瑶不是脑子一发热,啥都不管不顾的人。
身上只有这些银子,得养有重病的爹娘,还有以后出世的孩子,一人做生意也不方便。
没有来源,只有支出。
银子还得有计划地用。
好在有了爹娘在身边,顾瑶再累,也算有个依靠。
秋姑家铺子生意红火,夫妻俩整日忙碌,顾瑶也不能事事去麻烦她们。
顾瑶去铺子抓药回来,便见顾父正在为罗氏喂粥。
“爹,粥是你煮的。”顾瑶愣了愣,惊讶问道。
顾父平常在家,也会做一些轻松的活,比如手编一些小物件,得空了就让罗氏拿去码头卖。
也能帮罗氏收拾家中杂事。
就是没煮过饭。
毕竟再窝囊的男子,也没进灶房的规矩。
“爹爹,想为你做些事,看你这般劳累……”顾父哽咽着没说下去。
“我不累,爹爹煮的粥,那我一定要多吃几碗。”
顾瑶眼见自己爹爹一天一天地改变,心中高兴,盛了两碗,放到炕几上。
随后夹出一碟酱菜。
父女俩吃得津津有味。
“爹爹,肉粥好吃,如果盐巴再放少些,就更好吃了。”
“好……”
顾父话还没说完,院门又‘砰’的一声,被人用力踹开。
顾瑶麻利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就见她六叔顾友仁,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巷子真深,倒是让人好找。”
这时顾瑶才明白,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不是错觉,原来是他。
顾友仁越过顾瑶,大摇大摆就进了屋子。
“三哥,听说嫂子病了,小弟来看看。”
言语间把自己婆姨,温氏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你嫂子她不是病了,是因为六弟妹才摔成这样的。”顾瑶爹爹顾友邦,气愤回道。
顾友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厚颜道:“摔成那样了,谁看见了?三哥,我们家也算仁至义尽了,给了平儿媳妇银子,你们还想怎样。”
“我看你们,是想讹上我家了。瑶丫头天天去衙门告,能告到谁?损害你弟妹的名声,也就是打了温家的脸。如今我大舅哥在永州城,也算大户了,那县太爷不久就是亲家了。”
温泊松这几年,通过门路买到了盐引,做起了贩盐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在长安还结识到了贵人,很多人都想巴结他。
“别不识好歹,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拿去,就当是我给三嫂的药钱,要不是娘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才懒得来跑这一趟。”
说罢,顾友仁看也没看一眼,炕上躺着的罗氏,便要出门。
刚走到院中,后脑勺被重重砸中,他愤怒转身,就见自己装银子的荷包掉落在地。
抬头一看,门口的顾瑶正一脸愤怒,瞪着自己。
明显这荷包就是她砸的。
“你这个孽女,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叔伯,我看……”
“顾友仁你听好了,拿着你的银子,给我滚。”
“我娘一天醒不过来,温泊兰她就是个罪人。”
“他温泊松在长安有人,我也有人,你若再敢来惹我,我肚里孩子的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休要胡言。”顾友仁想起方夫子的谣言,有些犹豫。而后又想到自己女儿顾玲的猜测。
镇定道:“你吓唬谁了,人家都不要你了。”
“他不要我了,难道要你。”
气得顾友仁直跳脚,还没反驳出来。
又听顾瑶继续说道:“他不要我,还让我来县城住,不管我,我敢把爹娘接到县城来住。”
“温泊松无非结识的是长安的巨贾,而我孩子他爹,满腹经纶,还记得万州来的举人老爷吗,都辩不过他的才学,”
“他在私塾教授三年,出了多少秀才。温泊松的儿子要不是他,能中秀才。你可有想过他的真实身份,你惹得起吗。”
顾瑶为了震慑住顾友仁,只好再一次借方既毓的势。
万州举人老爷开的私塾,不如陈员外为收的学生多,便打起了诋毁的主意。
方既毓一人舌战群儒的场面,槐花村许多人都见识过。
顾有仁也在场。
顾有仁是靠岳丈发的家,他最大的底气也是他大舅哥。
听顾瑶说得头头是道,也有些心虚,作为长辈又放不下这个面子。
拿着自己的钱袋,败兴而归。
顾瑶不要道歉和银子,这些年,温氏和其他叔伯婶娘,对顾瑶一家的欺辱,已点点滴滴铭记在她心中。
旧愁新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看到炕头上越来越消瘦的罗氏,顾瑶心如刀割。
跑遍了永州的医馆,也无人能治好她娘。
“瑶瑶,你刚刚说方夫子真这么有本事?”顾父一边为罗氏擦脸,一边问道。
顾瑶对方既毓真实的身份知道得不多,但今日说的都是实话,听到自己爹爹又问起此事,为了给他壮胆,她点了点头。
“那你去找他吧,我和你娘你别担心。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方家也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好。”
“今日你把他吓住了,日子一长,事情总会败露。不是你六叔,也会是别人,我们自己家中还有一个,天天来闹,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孩子生下来,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你一个女子如何能斗得过这些人。”
自从顾友仁走后,顾父就在考虑此事,他已经受了一辈子的欺负,他不在意。
可他不想,再让自己女儿过这样的日子。
顾瑶像是下定决心,也像是向她爹爹保证,
“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也不会把你和娘丢下。”
顾瑶知道,自己如今没有能力改变,以后也没有,机会得靠自己去闯。
她娘亲的病得治,姐姐得找,往日的所受的委屈,得还回去。
往日想法简单,自己学些拳脚功夫,就不会再受人欺凌。
拳脚功夫只能放对她不轨的歹人,却防不了,一直欺压她们的势力。
杨捕快说得对,天下乌鸦一般黑,她既没家世,有没银子,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容貌,既然正道走不通。
为了孩子和自己活得更好,为了爹娘不被欺负。
她想再换条路走走。
试一试,博一博,才对得起自己的亲人。
顾瑶一脸坚定,“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