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带着两丫头,等在院中。
方既毓主仆俩一进院门,那两丫头就迎上去,跪在方既毓身前,开始哭诉顾瑶和秋姑的恶行。
“二爷,你可要为奴婢和嬷嬷做主呀。她们不仅用了你的食材,还撒泼打人。”
两人靠方既毓及近,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他回退两步,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寒声呵斥道:“退下!”
两人都是方既毓母亲身边的大丫头,本就是给方既毓准备的通房。
无奈方既毓,在此事上清心寡欲。
两人也一直无用武之地。
尤其是凝香长相美艳,往日有不少贵公子向大夫人讨要,她都不愿去。
想的就是,有一日方既毓大婚后开窍了,她总能成方既毓的妾室。
所以这一次,也是自愿随嬷嬷来这小地方。
另一个叫星竹的,到方家也有几年了,平时看着文文静静,心思和凝香一样。
第一次被方既毓这般严厉地训斥,都有些懵。
一边的林嬷嬷,早看出了方既毓今日心情不虞,有些后悔给他带信。
她眼色示意,让两人赶紧退下。
之前她害怕秋姑离开后,回去叫人来闹。
院中就她们三位女眷,才让子风带信。
如今啥事没有,自己小题大做惹方既毓不快,耽误了他的正事,遂主动认错。
“二爷息怒,都是奴婢糊涂。如果不是那秋娘子,今日到院里来大打出手,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把二爷叫回来。”
“顾娘子毕竟是二爷的人,她今日伙同秋娘子这般闹。奴婢年纪大了,又把他拿公子书房的东西出气,也没方子才敢去打扰二爷的。”
好人都让她做了,单听她的言辞,就是秋姑和顾瑶两人,欺负她一个年纪大的妇人。
她就是受害者。
方既毓抬眸打量林嬷嬷一番,问道:“嬷嬷可还好?”
“多谢二爷关心,并未大碍,就是顾娘子闹了这些天……”
林嬷嬷还想再借此编排顾瑶几句,方既毓却出言打断,“你无事就好,她的事我会处理。”
方既毓疾步走进顾瑶的房里,见她背向着自己,正在收拾箱笼的东西。
她也没像往日那般,一听到他的脚步,就放下手上的事,出门来迎他。
“这几日,你的小性子也耍够了,该收手了。”
方既毓脸上笼上一层寒霜,语气也冷了不少。
这几日顾瑶地反常,他都瞧在眼里,以为是顾瑶知道真相后,在和自己闹脾气。
也一直没有理会。
眼看愈演愈烈,他不得不当面提点。
顾瑶平静转身,院中的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并没为自己争辩什么,也没打算解释。
听着方既毓责备淡漠的语气,对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多言一句,对两人的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没特意说明。
好似,她连听他解释的资格都不够,他说如何就如何。
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面对方既毓的指责,顾瑶什么都没说,依然低头继续忙碌。
当顾瑶转身的那一刻,方既毓才看清,几日不见,她憔悴成如此模样,心中震惊不已。
本就娇小的身形,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一身粗布衣裙,头上无半点装饰。
比凝香和星竹寒酸多了,到嘴边责备的话,凌厉之气也减了不少。
“稍后,我叫嬷嬷,给你置办些像样的衣裙和首饰,以后不必穿得这般简陋。”
顾瑶眼都没抬一下,“不必了,用不着。”
方既毓不会哄女子,看顾瑶没有之前乖巧懂事,变得无理取闹起来,也失了耐心。
打算简言意骇,先稳住顾瑶。毕竟她跟了自己,虽然名分上不好听,但他还是会把她带回长安,好好安置。
“这些东西不用收拾了,到了长安我会让人给你置办。”
他以为顾瑶是在为去长安做准备,随口提道。
顾瑶脸上笑着,心里早已泪流成河,“去长安继续做你的妾,哦,不对,林嬷嬷说了我是泥腿子,会脏了你们的眼,只能住到外边,那应该就是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对吗?”
方既毓缓缓转身,眼中抹不开的阴云,让他看上去陌生不少。
但顾瑶猜到,这才是他真正的秉性,与他的身份也相配。
高人一等的气势便是如此。
她一点也不惧怕,眼中嘲意甚浓。
“方既毓,我不会和你去长安的,也不想再当你的侍寝丫头。”
看着顾瑶决绝的表情,第一次这般连名带姓地叫他。往日一双湿漉漉含着柔情的双眸,此时只剩下冷漠。
曾经总会在夜里,偷偷吻他的微翘红唇,此时也失了血色,紧抿成一条直线。
面对顾瑶的这些变化,方既毓有些怔怔出神。
他不确定问道:“你不愿随我回长安?”
顾瑶当机立断,“不愿,从此后,你我二人路归路,桥归桥。”
“我伺候了你两年,你也该给我一些补偿吧。”
话音方落,方既毓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眼前的女子。
如果想要荣华富贵,为何不愿与他回长安。
“你去了长安,或许可以得到更多。”
“去了长安我命都没有了,你说得更多,难道是给我一副棺椁吗?”
“我虽是泥腿子,但贱命也是命,到如今这份了,也没啥情面可讲的,我要一千两银子。”
这般伶牙俐齿,对自己他没有一点留恋的顾瑶,轻易就能激起方既毓的愤怒。
“你想好了?如果后悔……”
“不会后悔,给银子吧。纳妾契我已撕,以后我们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方既毓淡薄一笑,心想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想补偿她一些,是她自己不要的,他又何必一味地执着。
自己当初纳她,本就只为自己遮掩。
如今一切又回到原点,她想要银子,给她便好。
默认半晌,方既毓留下一句,“即使如此,随你!”就出了厢房。
踏上石阶的脚步突然一顿,他微微侧身,神色不明对屋内的人说道:“这院子你想住,就住下来吧,不用搬。”
顾瑶起身走到窗牖边,听闻愣了愣,答道:“不用了,我还得嫁人,住着不便。”
而后关上了窗牖,继续收拾。
廊檐下也没了声音,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方既毓进了西屋的书房。
次日一早,子山就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顾瑶把荷包还给了子山,只要了银票。
随后去方既毓的书房,拿走一大堆她自己的东西。
子山低头一看,有顾瑶练字的字帖,她亲手为方既毓绣的引枕,护膝,还有她剪的窗花,甚至连她,送给方既毓的狸花猫都没能幸免。
都是一大堆不值当的东西,却是顾瑶一件件添进去的。
也抹掉了,顾瑶在屋内留下的点点痕迹,书房中又恢复了肃穆,单调的样子。
之山不自觉地冒出一句,“好空呀。”
“那里空,这才像二爷书房该有的样子。只有书香味,没有俗气的烟火味。”凝香不敢进书房,只敢隔着窗口偷瞄了几眼,心情愉悦说道。
顾瑶走了,她心中的危机也解除了。
本以为顾瑶一个农户的女儿,容貌上最多也只是清秀而已。
谁知见了顾瑶本人后,虽不愿承认,但引起了她不小的危机感。
在府上人人都说她白,为了这身肤色,她也是费尽了心思。太阳大了出府就戴帷帽,日日抹着面脂,这不敢吃,那不敢饮,都是养出来的。
而一见顾瑶,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雪肤花貌。
那日,她一身粗布衣裙,顶着大太阳,毫无顾忌地立在烈日下。
凝香下船那一刻,嫉妒的目光都被顾瑶给吸走了。
在烈日的照射下,是最能检验女子肤色的时候了。
凝香抱着攀比的心思,盯着顾瑶看了半晌,硬是没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找出一点瑕疵来,一身好肤色,本就可以弥补一个女子脸上其他的不足。
可她偏偏就长得那么气人,五官样样都好。
要不是她一身粗布衣裙,和一双布满细茧的手,任谁都不会相信,农户家也能生出这般好看的人。
看着离院门口越来越远的身影,林嬷嬷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完成大夫人给她的任务。
有了牛车,顾瑶的所有家当,一趟就搬完了。
“瑶瑶,你想好了,今后要如何过?这一回去,只怕你嫂子要吵翻天,怎么得了。”
牛车上,秋姑一脸愁容,她没想到顾瑶来真的。本以为她发发脾气就好了,如今她真与方夫子和离了。
甚至有些自责,整日在顾瑶面前说方夫子的坏话。
“秋姐姐,你别担心我,我不回娘家。”
秋姑脸上的忧色更甚,“你不回娘家,你一个女子能去何处?”
就连前面驾车的大乔,忍不住好奇驭停了老黄牛,转过身来,好奇地看向顾瑶。
顾瑶看了眼娘家的方向,笃定说道“大乔哥,劳烦你把我送到县城,我自己赁房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