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珠锁心

榆满额上溢出冷汗,四肢发软,麻木的手臂被师姐紧紧撑住,颤抖着声线。

“师姐,我有些站不稳了。”

林师姐闻言瞧了眼身旁抖成筛子般的少女,心中喟叹,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躲在大师兄的身后。

只不过这几年的历练加上要拿出师姐的做派,一路磨练至此。

这满池的残肢断臂,倒真让人不寒而栗。

她将榆满抱入怀中,轻拍了下背,柔声安慰了几句。

被抱入怀中的少女双颊微微发烫,随后稳住身形,朝池中望去。

池水因玉葫芦而变得清澈,却仍在沸腾翻滚,搅动着池底的残肢断臂和内脏,从上瞰视,活像一锅煮沸的浓汤。

林上扶却摇了摇头,疑惑道,“这池底竟有一只蚌妖蜷缩其中,它是如何牵动这黑气缭绕的。”

继而靠近了些许,“不,这蚌妖已死,灵气已无,却是只于一只蚌壳在池中。”

“只是一只蚌壳?”榆满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还是先将这蚌妖收于玉葫芦中再做打算吧。”林上扶沉声道。

越往底下飞去臭味就越发明显,榆满从袖中抽出两张黄符,这才得以让二人正常呼吸。

回去不搓个千八百趟都无法忍受。

林师姐使起玉葫芦竟比榆满顺手得多,那蚌妖没了修为早已化为原型,不多费力便被她吸了出来。

玉葫芦有些抗拒,“咻”的一下跳回了榆满手中,但方才金光闪烁的模样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隐隐有破败之意。

林师姐讶然,“你的玉葫芦怎么了?”

“……”榆满沉默,不忍直视,“它脾性大,嫌脏。”

二人落地,四周归于平静。

“青迟,你去背李掌柜回去。”叙止蹲在早已晕去的李掌柜身边。

沈青迟点头,一把扛起李掌柜。

繁星点点,夜风乍寒。

榆满对方才池底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虽已念了清洁咒,却还是膈应得慌,好似还能从发丝中闻见腥臭。

走在最前方的叙止停住脚步,朝手中的糖纸吹了口灵气。

那折好的千纸鹤就这样飞了起来,灵活地绕着手尖打了个圈,接着就朝着榆满飞去。

他唇角微弯,循着千纸鹤的方向望去,“这是小师妹第一次捉妖的奖励,你做的不错。”

用糖纸做成的千纸鹤栩栩如生,周身散发出莹莹微光,在榆满的身旁绕着转了两圈,最终停靠在她的肩上。

“这只千纸鹤有师兄的灵力,它可以在危急时刻帮助你,就看你怎么运用了,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师兄惯会偏心,当年送我的可是随手捡起的树叶。”

沈清迟颠了颠肩上的李掌柜,探出脑袋撅着嘴埋怨。

“我是一根柳条。”林上扶点点头应和。

榆满一扫方才的不快,轻轻捏起肩上的千纸鹤,左看右看,扬起嘴角道谢,随后便收起千纸鹤。

叙止不以为然,早已转身远去。

众人驮着夜色回去,刚踏进酒楼后院,一声暴雷响起,大雨如注,颗颗如珍珠般砸在青石地上,泛起阵阵水汽。

迎着雷声一道响起的还有李掌柜的惨叫,沈清迟慌忙放下李掌柜。

这才瞧见李掌柜竟真如那店小二所说一般,别无二致。

躺在地上的李掌柜无端扭动着身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双目赤红,眼珠爆开摇摇欲坠,鼻腔和耳朵已经发臭流血,脸上更是没一块好肉,指尖因为剧痛而在地板上用力抓挠,木板刺入手指尖而血红一片。

榆满咽了咽口水,后怕的退了一步。

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原本躺在地上挣扎着的李掌柜站了起来,撕扯自己的衣衫,衣衫之下白肉敞开。

突地展现出一道从胸膛蜿蜒到肚脐下方的口子,李掌柜哆嗦着不堪入目的一双血手,亲自撕扯开肚皮,掏出里头的东西。

“啊!”

榆满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如今亲眼看见李掌柜肚子里掉出来的不明器官,让榆满直接哀嚎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翌日。

屋内烛火昏暗,窗门紧闭,塌边熏着新的安神香,纱幔落下,床上正躺着一位眉头紧皱的少女,想必睡得并不安稳。

林上扶轻推门端着食盒进来,许是闻见饭香,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

“师姐,我怎么睡着了。”

“你昨晚被吓得狠了,晕了过去,幸好大师兄眼疾手快,这才不至于你将脑袋磕个包。”

“我就这么没出息吓晕了?”榆满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真的这么没出息。

“你可别这么想,师姐当年第一次捉妖可是直接吓哭了瘫在地上,那妖物实在太过可恶,还叫你沈师兄看了笑话,至今拿这事嘲笑我。”林上扶摇了摇头,柔声安慰。

她依次拿出食盒里的餐盘,摆在桌上,“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知晓你已辟谷,但你如今受了惊吓,食些五谷杂粮也是好的。”

榆满点头,揉着眼睛下了床,望着一桌子的美味菜肴,却捏起鼻子,“这菜怎么这么臭。”

倏尔想到什么,抬起手臂轻嗅,万分嫌弃干呕了几声。

“师姐,我还没洗浴呢。”

说罢便噔噔噔跑下楼,招呼店小二要热水沐浴。

林师姐轻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待榆满沐浴更衣之时,三人坐于大厅内,沈清迟感叹,“活像养了个闺女。”

“胡说什么呢,按照人间算法,你可不比小师妹大几天。”林上扶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沈清迟。

“师姐你干嘛拍我。”沈青迟有些无辜。

叙止抿了口茶,咽下嘴里的糕点,含笑打趣,“小师妹与你师姐情同姐妹,你竟妄想以下犯上?”

“你说我为何拍你。”林上扶吹了吹掌心,还抽空瞪了沈清迟一眼。

“师姐貌美如花,温柔似水,天上的太阳都没有师姐耀眼。”

这一路走来,就属这二人插科打诨的时间最长,叙止也早已见怪不怪。

榆满擦拭着半干的发丝,从楼梯上下来,却正巧瞧见李掌柜跟没事人似的,与李夫人挽着手一道从后院进来。

仿佛昨晚状况凄惨的人不是他,一切都是榆满做的一场噩梦。

低头垂眼,腰间黯淡无光的玉葫芦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榆满心头一颤,有些心虚的在李氏夫妇眼前落了座,明明与她无关,可是昨晚上的血腥场景仍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害怕。

这玉葫芦怕是不能放在自己身边了,她可没本事保护。

她解下腰间的葫芦,递向大师兄,似有讨好之意,“这玉葫芦里有昨日的妖邪,大师兄你法力高深,交给你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好。”

“我可不是不要它了,除妖成功,我还要拿回来的。”

“好。”

“大师兄为何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榆满皱眉有些委屈,拿回了玉葫芦。

看着手中被拿回的玉葫芦,歪头不解道,“小师妹不是讨厌我吗,我多说了话,岂不是惹你心烦?”

“我何时厌烦大师兄了?”榆满更委屈了。

叙止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串糖葫芦,榆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望着眼前眼眸含笑的俊美少年递出了手中的糖葫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又来?

“那小师妹赏脸尝一颗?”

“滴滴滴滴”耳边响起系统警告的提示音,榆满如临大敌,大脑飞速运转中。

随后慢吞吞回答道,语气疏离,“师兄你有所不知,我少时因爱食甜食成瘾,直至今日倒是再也吃不进一点甜食了。”

这当然是骗人的,她最爱的便是芙蓉糕。

耳边滴滴奏响的警告声归于平静,榆满深深叹了口气,实感不易。

叙止也并未强迫,自顾自吃了起来。

“几位仙人,原谅我昨日怠慢并未招待各位,不知是何缘由,我这几日竟再未发病,便是那妖魔惧怕几位仙长,逃之夭夭了。”

是李掌柜携着夫人前来,二人含笑作揖,看似感情极好。

“因此我想,众仙长可以去别处除妖卫道了,咱们镇子里可太平得很。”

李娘子望上去年岁不大,生的个美娇娘的模样,眉眼含情。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这李掌柜明显就是在隐瞒什么,想尽快赶走他们,昨日都开膛破肚了还无事发生。

被黑水震晕的不是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是你,是你自己一个人梦游跑回家的。

榆满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掌柜可真有意思,我们岂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榆满“啪”的一下将玉葫芦拍在桌上。

“是我唐突了,敢问几位仙长有何打算。”李式夫妻对视一眼,答道。

“当然是留下来,好酒好菜不能少,这长兴镇我们也要好好玩耍一番。”沈青迟接下话来。

李掌柜谄媚的笑了笑,商量道,“几位仙人一路舟车劳顿,可咱们镇上并无什么新奇之地,不如让犬子代劳,邀各位去隔壁的连州城游玩一番。”

“我们的话你是没听见吗?好酒好菜不能少,长兴镇我们也要游玩一番,你知不知道外界请我们仙门中人下山有多不易,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戴着红珠的少女猛拍茶桌。

装腔作势,她可最在行了。

摇晃的红珠遮挡在衣袖下,倏地闪出一道红光,叙止猛地闭上双眼,忍痛般摇晃脑袋,只觉左眼好似有蚁虫啃咬。

耳边却清晰地听见一道轻灵的嗓音,她说,“装腔作势,我可最在行了。”

微眯起的双眼略过手戴红珠的少女。

他可不止一次听见眼前少女的心声,当时只觉是河中蚌妖作祟并未在意。

如今想来,便是这诡异红珠的原因,红珠闪烁,遂能听清心声。

倒是件趣事。

榆满据理力争般涨红了双颊,忽听见耳边大师兄低笑出声,她一噎,顿感羞耻。

莫不是看出她是个色厉内荏的主?

原是个纸老虎。

叙止掩下笑意,直至腕处红光散去,“都听小师妹的。”

“我听大师兄的。”沈青迟道

四人犹言众口一词,将李掌柜堵得连连叫好,这几尊大佛定然招惹不起,事情绝不能闹大,如若被这几人知晓真相,怕是无颜存活于世。

得赶紧想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