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被这戳心窝子的话,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但也琢磨出些什么,想必是爹爹嘱咐过夫君了。
他才会出手帮了她。
游廊里的风,吹着裴茗光的空青色直裰,迈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过似的,回了崔尚书那处。
崔莺莺也怕谢氏担忧,就收拾了一番着装,回了屋子。见着谢氏正拉着喜鹊询问她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吃的暖不暖?首辅对她冷不冷淡?
她见了这样的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想来为了自己的这一门婚事,爹爹和娘亲都是日夜操劳,她着实是不孝的。
“莺莺,快过来。”谢氏见人回来了,就不再多问:“你怎么还瞒着娘亲呢!女婿对你根本不好。”
她上前,喊一声:“娘亲,您别着急。”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怎能如此被人欺负了去!”
谢氏是晓得崔莺莺的性子,若倘若只是她自己的事,必定不会发作崔玉珞,想来是和裴茗光有干系了。她这样满心满眼只有夫君,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得怎么过。
“娘亲放心,夫君答应过爹爹,他是不会亏待我的。”崔莺莺哪里看得了这些,强忍着,安慰谢氏说道:“等开了春,他还要将妹妹送入宫里选秀。”
裴茗光和崔莺莺这点的夫妻缘分,那是强行被系起来的。
若不是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娘家,早就敷衍的不成样子了。
谢氏抱着她不肯撒手:“你妹妹的婚事自有我和你爹爹,用不着你向女婿求一份人情。我们崔家的女儿,得挺起脊梁骨来,想当初,你若是听了我的安排,也不至于……”
崔莺莺忙捂住了娘亲的嘴,摇了摇头,示意这些都别说了。
河东谢家的表哥,她要是早有那份心思。也不至于,是要追着裴茗光身后,虐的把自尊心都放下了。
“怎么就不能说?”谢氏心梗都快犯了,“我真不是不知道,这门婚事到底哪里好的!”
“哪里不好了?”她和裴茗光在一起,很舒服的。
“你这个丫头,爹娘娇养了你十八年,是让你出去吃苦的么!裴茗光待你不仔细,那就是他不好,你少替他说话,我着就要寻了他去,问个明白!”
她耳根子真是自家娘亲的唠叨,被磨得烦,但该说的还是诶说,
“娘亲,您别去找夫君!其中理由,非得让我说出来了?”崔莺莺只想快些堵住谢氏的嘴,她没过脑子就把话说了出来,“夫君他有蛮力!那方面,厉害的不行。”
花厅三开的大间,外头几个人正好跨门进来,裴茗光就听着自家夫人荣耀的不行的语气,他有蛮力?那方面,是哪方面厉害的不行?崔娘子真当是唇齿生花啊,她怎么不直接递一把刀子,把他头割下来当球耍啊!
崔莺莺抿了抿嘴,心虚的捂着脸,别过身去:“要死了。”
后来,这一餐饭也就吃的七七八八了,裴茗光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她不安的转着目光,想去夫君那头,解释解释。
“给夫人,给长姐请安。”
崔玉珞见着崔莺莺就像是老鼠见着了猫,躲的飞快,赵姨娘也是得了她要入宫选秀的准话,千恩万谢:“全沾了大小姐的光了!才有玉珞这样的好造化。”
裴茗光那厢都不搭理她了。
以至于,崔莺莺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活。
“我没出什么力,都是夫君的意思。”崔莺莺刚一张嘴,又觉得这话的意思不太对,大家一脸的春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晓得的!”赵姨娘眼疾手快,塞过来一个珠宝匣子,话更是说的七弯八绕的,哄着人开心:“大小姐何必自谦,没有您的引荐,这事哪里又能成!还不是,您在首辅大人那里吹一吹的枕头风!”
崔莺莺,“……”能不能,别提这茬了。
花厅的视野好,她满脑子就是裴茗光方才瞧她的神色,隐隐有着怒气,却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儿,不好发作。
她是要找赵姨娘和庶妹的错处,可不是要惹怒了夫君,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又落不到什么好处。
她想着说多错多,抿着嘴,把东西推回去:“不要。”
“怎么能不要呢?”就好似,一定要崔莺莺收下这个匣子,赵姨娘才会安心,“大小姐不收,那我可得送到首辅大人手里了!”
那必定,她是不能再麻烦裴茗光的!
也是,她的身份,早就不单单是尚书府的小姐,而是首辅大人的夫人。崔莺莺得替夫君解忧,她道,“那我先帮妹妹收着。”
那边看过来一道阴森森的眼神,裴茗光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像是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他看到了!她抓着手里的匣子,像是烫手的山芋,丢了也不是,不丢更不是。
赵姨娘又说:“大小姐都是首辅夫人了,那些外头的话,可不能当真了!”
是啊!大家都知道,裴茗光又不是因为爱慕她,才会娶她。
崔莺莺不免苦笑起来,这种羞耻感,仿佛是回到大婚之日。裴茗光这么看着她,无疑是对她无情的审判,他想让他身体支离破碎。
裴茗光见着那崔娘子艳丽的脸庞,她的眼神更是恍惚的厉害,什么姊妹情深,不过都是来骗这个傻憨憨的崔娘子罢了。
崔娘子可是因为见了真相,她有些承受不住了?当真是不谙世事的内宅夫人。
裴茗光见着碗里的菜色,食之无味,崔娘子的神情似乎不大好。是了,她连那样小的匣子都拿不稳妥了,这样的狼狈,真是让人看着可怜的紧。
“女婿你怎么了?”崔尚书问道。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所思所想,裴茗光眼瞳微微一颤,似乎是有些不喜,淡淡道:“忽然想起来夜间还有一事,得回府邸去了。”
崔尚书也是在朝的官员,晓得有些应酬是推不掉的,所以,也不再多做挽留。
临走前,崔尚书塞了崔莺莺一把银票,唠唠叨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夜里也不留下饭用饭。”
她不要他的银票,推回去:“女儿身上有钱。”
“你那三瓜两枣的铜板板,仔细留着买脂粉就是了。”崔尚书见着自家女儿消瘦的脸,就觉得心疼:“在首辅府邸,不像是在家里吃穿住行的方便,你也千万莫要担忧,忍着点,别和女婿抱怨。”
老父亲声声俱下,崔莺莺听得都快哭了,这才接过了银票,藏到袖子里:“夫君在前朝忙碌,必定辛苦,回到家中,哪里听得了这些碎嘴。爹爹一心为女儿考虑,我是知道好坏的。”
崔尚书见得她这般聪慧,眉目之间倒是舒朗了不少:“这门婚事你自己选的,就得好生经营了,你自己也是清楚以着女婿这身份,你们日子想必过的不会太过平稳,凑合着过就是了。”
凑合?那就是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便裴茗光在外头做什么呗?
这样的暗示,崔莺莺又不是傻子,哪里又会听不明白。可这到底是崔尚书的意思,还是那男人的意思?
她忍不住的就往裴茗光的方向看去。
崔莺莺轻咬朱唇,低低的说一句:“知道了。”这些敲打的话,想必就是夫君的意思,不然,方才那裴茗光也不会同她说那样的话了。
等上马车的时候。
崔莺莺一手拢着自己的衣裙,不等男人来扶,就自顾自的爬上了马车。
她蜷起手指,将衣裳捏的皱皱巴巴,也根本不敢看夫君的神色,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西王母划出一道银河来,织女是她,牛郎是他,只能求得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相遇。
她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记得他的好,而不是每一日都在计较,他为何要个样子对她?
裴茗光略有些疑惑,她这又是在做什么?当着这么多的面儿,不让他碰,倒像是不想与他有肌肤上的接触。
他的目光冷冷的,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
怎么,收了些金银细软,就觉得他这个夫君不够用了?可见,这崔娘子口口声声说爱慕他,但与珠宝钱财放在一起,他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难怪,崔尚书要单独寻了裴茗光,和他说那些话,怕就是算定好了,他们之间会为钱财而争吵。
……
崔莺莺有骨气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些悔了。
“夫君回来后,都没和我说话,他是不是生气了?”
崔莺莺看那赵姨娘送的匣子,真是不太舒心,她是不是有他们的当了!不对不对,自己也挺聪明的,依着崔玉珞的性子,进宫后,那必定是要吃苦头的,有的人是重新教导她好好做人。
至于,这个匣子。
她准备去找裴茗光坦白从宽,免得夫妻之间真为这么点小事闹得不开心:“夫君,您在里头么。”
小窗上头糊的纸倒映出里头是有个人影,帘子压得厚厚实实,透不开一点的缝隙,女人的手指扒拉开了,把小脑袋往里头凑,却见到裴茗光正在摆弄着杯子,而且吧,这杯子很是眼熟!
男人见了她,把眉头一皱,“做了亏心事,不敢来见我了?”
原来夫君真是为了尚书府的事,和她闹不快呢!崔莺莺暗自有些高兴。夫君,还是在意她的。当他那一双漂亮的手,擦拭着每一个杯子,真是让人恍惚的上了头。
她忍不住发笑。
裴茗光头也不抬,“笑什么。”
她的夫君有多冷漠,她是知道的。可这张脸,也真是让人无法抵抗!
她的心,早就沉沦的无法自拔,“好看。”
裴茗光见着崔娘子目光涣散,这人就这么喜欢这些杯子?他嗤之以鼻:“就你那点出息,一辈子像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似的。”
“夫君教训的对。”崔莺莺点头如捣蒜,目光下移落在他腰腹之间:“我肤浅的很,今日才真是见到了,顶顶要好的宝贝。”
女人温温柔柔的,不仔细听,那还真以为崔莺莺说的是什么好话!
裴茗光真是受不了她这番荤词,捂住了,他嗓音也变得不再平淡起来,有种压迫于无形之感:“夫人,要做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这事,还要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