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闵府后院。

不知何时月上枝头,清辉洒在院内,像是铺了一层霜。

施墨麟被关在房内,前院热闹的声音越过层层府墙传了过来,他静坐在桌旁,越坐越焦躁。

识海内的陌生气息和丹田的那抹气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小命现在被人攥在手里,就是那被放在砧板上的鱼。

房门上被下了禁制,施墨麟操纵着灵力在整个房间蔓延了一圈,都没找到符咒或其他供禁制生成的介质,仿佛凭空而出,这与他多年的修行完全相悖。

这禁制拦人却不拦音,又在房间绕了一圈后,他终于起身,过去敲了敲墙面:“别哭了,从被关进来你就在哭,不累吗?”

墙那边的钱多多抽噎着破防:“我马上就活不了了,哭两句怎么了!我想我奶奶,呜呜呜……”

“你哭的我心烦。”

“我也心烦。”隔着这个房间,又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施墨麟转向另一面墙:“你是谁?”

“上一个新郎。”

这道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好似并未因着境遇产生变化。

钱多多这下也不哭了:“上一个新郎?不是说美人娶亲一次只会娶一个吗?”

施墨麟:“好巧,我是下一个。”

三个新郎排排坐,这下更不知道闵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他们惺惺相惜,颇有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己模样。

“那是不是代表我死不了了?”钱多多吸着鼻子问,“我叫钱多多,你们呢?”

“施墨麟。”

“狗娃。”

彼此互通完姓名后,就没有话题可以继续了,只剩钱多多很小的抽噎声。

施墨麟挠挠头,“你怎么还在哭?”

钱多多继续抽噎:“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直哭起来个没完。

门外有人帮着解答:“三两城的习俗是哭嫁,成亲当日,新娘需要哭着拜别父母,今夜钱公子恐怕要哭上一整夜。”

这还是刚刚在席上,一个喝多了的姐姐告诉她的。

“为什么!”钱多多崩溃。

“我不知,我又不是三两城的。”

“岁姐!”施墨麟眼前一亮,扒着门缝看去,只看到了南岁的衣角,“就知道你没有忘记我!”

南岁实话实说:“我救不出来你。”

施墨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很难搞吗?”

“我现在也走不了。”

在正厅时,闵娘说完她走不了后,颇有深意的来了句,她天生该入封月宫,随后也不打算解释,挥挥手打发她自己去玩。

被晚娘她们拉着过去喝酒,最终还是南岁借口出去解酒这才逃脱。

这方小世界内的日夜交替只是一瞬,眨眼间就从青天白日变成一方弯月。

南岁自己寻着去往后院,这期间遇到的人无一阻拦,这也从侧面说明闵娘对此地的掌控,根本不怕他们这些小打小闹。

“你们……是来,是来救我的吗?”钱多多一边哭一边问,眼泪不受控的疯狂流。

“是。”南岁应道。

“那,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我出去吧!”

“现在救不了。”

这下钱多多哭的真情实意了。

南岁转而看向另外一间一直安静的屋子,走近了些,她问道:“你是狗娃?”

“嗯。”

门口传来道清浅的少年音。

“三两城门口卖糖葫芦的老汉是你何人?”

“同村之人。”

“哦,那你欠我一根糖葫芦。”

门内的狗娃没问为什么,干脆应下:“我知道了。”

身后的三位哥一时半会出不来,南岁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掏出通灵镜,输入一点灵力,彦辰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岁岁,你怎么了,为何我先前寻你始终连接不上?”

“师兄,你可知道闵娘?”南岁开门见山问道。

“你不会下山第一件事,去找孙正禄,听他忽悠,解决美人娶亲的事了吧。”

彦辰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南岁并非是沧云剑宗第一个掺和到此事中的人。

闵娘能在沧云剑宗这不远处搭建一个小世界,就说明剑宗定是知情的,只是不知为何放任她在此地行事,以往也有剑宗弟子借着斩妖除魔,被闵娘抓住,云起真人与闵娘交涉过后,彦辰前来提人。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家师妹也进了闵娘的地界。

南岁:“我前夜在破庙时正好撞见。”

“……还是没钱闹的。”彦辰无奈道,“我去找我师父,让他去把你赎出来。”

“咱还有钱?”南岁淡淡发问。

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好奇。

彦辰挠头,有些不确定:“大家都是老熟人,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南岁对自己被赎这件事,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施墨麟听到这对师兄妹的对话,伸手敲了敲门:“多少钱,我可以给。”

彦辰十分警惕:“是谁在说话?”

南岁瞥了一眼身后纹丝不动的门,回答道:“三个新郎中的一个。”

“???”彦辰震惊,“三个新郎?!”

南岁肯定:“是的,他好像还是什么万佛宗的佛子。”

“施墨麟?”

南岁两耳不闻窗外事,彦辰作为掌门的徒弟,会帮着处理宗门事务,对玄天大陆门派的关系不说是一清二楚,也能知道个八分。

万佛宗内的关系错综复杂,分了好多派系,按理说住持钦点的佛子应该跟他一条心,但这佛子偏偏一点佛子都不学,寻了个老道学符箓,这举动不亚于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老和尚脸上。

不少人都等着看叛逆佛子暴打老和尚的局面,结果他怎么突然从西境跑到了北境?

“是我是我!”施墨麟似乎很想给彦辰留下好印象,“师兄好,我就是施墨麟,如果咱家宗门真的临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的话,我可以先给的,我这里有一块令牌,你随时可以去我家的灵石矿中取。”

灵石矿?

南岁再怎么冷静也被震惊到,她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词,这是谁都可以随便拥有的吗?

彦辰也被惊到了。

沧云剑宗也是有几条灵石矿,但近几年不知为何产量极低,加上剑修爱打架,产出的灵石修剑都不够,一时有些入不敷出,在外行走时,就差把穷这一个大字印在脑门上了。

这万佛宗佛子随随便便就给出一条灵石矿的举动,豪爽二字已经难以形容的了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岁岁,你快谢谢施道友,等今日事毕后,我请他喝酒。”

送上门来的钱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南岁把通灵镜往后靠了靠,让施墨麟自己听。

“不用客气师兄,修仙者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就爱一些豪迈的有钱人!

“岁岁,你现在那呆着,闵夫人看在师父和师叔的面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去找他们俩商议一下,看何时去接你。”

南岁乖巧点头,在意识到彦辰看不到后,补了句:“知道了师兄。”

“唉,我可怜的岁岁,真没想到一下山就遇到了如此危险的事情,早知道我就是对着师父撒泼打滚也要跟着你了,一想到你孤苦伶仃的自己待着,我这心里……”

眼看彦辰又要开始絮叨,南岁熟练地,眼疾手快地切断灵力,制止他的长篇大论:“劳烦师兄,多谢师兄,师兄我好累,我要休息了。”

再让他说下去,他能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

遇事不决回家告状,她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了宗门,一时半会也离不开这小世界,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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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被关了一夜的新郎们终于被放了出来。

南岁揉揉眼,上挑的桃花眼中一片清明,她并没睡着,只是倚在厢房外的连廊处假寐,小世界内没有家禽,日月交替只是一瞬,在天亮起的那刻,她睁开了眼。

身后紧闭了一夜的厢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倚在门框睡得正香的施墨麟被甩了出来。

他迷糊的睁开眼张嘴就要骂,目光在触及南岁时却一激灵,昨夜被按着打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大腿紧绷,挤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岁姐,早。”

南岁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施墨麟前面那间厢房是钱多多,他昨晚哭了一夜,此时顶着一对肿成核桃的眼睛走出来,他的年纪看起来要小一些,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清秀,哪怕是肿着眼睛也能看出来。

虽然是娶亲,也没人给他穿嫁衣,他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颈间带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佩,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十分耀眼。

施墨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你喜欢啊,等我们出去,我也给你一块。”

没有半点灵力的凡玉,放西境施家,用来铺地板都不配。

他也算看出来了,南岁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了一件事,剑修是真的很穷。

“还有一位呢?”南岁问。

跟她有一根糖葫芦因果的狗娃迟迟没出来,施墨麟走到身后的厢房看了眼,把南岁喊了过来:“岁姐,在这呢。”

坐在桌子旁的少年闻言抬眼,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幅样貌与名字格外违和。

少年身穿一身短打,身姿俊朗,剑眉星目,整张脸格外精致,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刺眼的白。

他仿佛是不小心落入泥地的白玉,蒙尘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

不知为何,南岁对上他那双透如琉璃的双眼,整个灵台都无端乱了一瞬,好似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绑在一起,越缠越紧,直至密不可分。

眸色很淡的眼睛没有情绪,看向南岁,眼中便只剩南岁。

闵娘立在山巅赏花,指尖落在花瓣上时察觉到了什么,问一直跟在身侧的晚娘:“他们可是见面了?”

“昨夜一过就打开了。”

闵娘把花瓣碾碎,轻笑出声:“呵,我倒是想看看,封月宫盯了这么久的两个人,提前见面究竟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