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岁心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想,把话本丢进乾坤袋,便继续在城内闲逛。
从城南晃悠至城北,又从城西走到城东,她脚程快,恰逢夜幕将至,她也把三两城逛了个完整。
看着街景已经燃起了烛光,她也要去寻今日落脚的地方。
怀揣着二十七文巨款,她寻了个客栈。
客栈的伙计很热情,不嫌麻烦的带她看了店内所有的房型,在听到价格后,南岁还是没忍住吞了下口水。
最一般的客房也要一百文一晚,还是大通铺。
罢了,修仙之人不该骄奢淫逸,她还是去来时在城外看到的那个破庙歇歇脚吧。
走过城外的老槐树,又穿过狭窄的羊肠小道,她来时见到的那座破庙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门前的牌匾和门早已被路过留宿的行人拆下来当成柴烧了,透过漆黑的过道让人一眼望尽。
可以挡风遮雨的庙内残留着火灼后的痕迹,而正堂供奉的那尊神像被人砍去了头颅,只留下饱经岁月的石身,偶尔有风吹过,令人不由的心生胆寒,仿佛这里困着一直魔,随时等待着美味送上门,一举吞吃入腹。
若是有胆小鬼在此恐怕早已惊声尖叫,逃得远远的了。
南岁不怕,她师父薛柏常年闭关,沧云剑宗的后山只有她一个人住,山上剑气横生,房屋后就是一片奇形怪状的树林,在那草都难以生长的不毛之地,她硬是野蛮生长,长成如今模样。
比起大雪封山滴水成冰,这破庙出门就可以看到满山的绿色,若是真有妖魔鬼怪,她的剑至今还没开锋呢。
趁着天色还亮堂,她出去寻了些枯枝,施了一道引火诀,跳跃的火苗驱散了庙中久无人的阴暗潮湿,借着火光,她掏出话本翻阅了起来。
“……”
纸张翻动的极快,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南岁把话本合上,眼中的冷淡有了片刻波澜,轻叹了一口气。
掏出通灵镜给彦辰传话:“师兄,救我。”
彦辰时刻在线,回复极快:“???你遇到什么危险了?”
南岁的声音有些惆怅:“我觉得咱宗门应该开一下扫盲班,我的文化水平暂时不支持我这次的历练。”
城主府外的告示栏看不明白不说,手里攥着一本不知道是预言还是诅咒的话本也完全不熟,若非今天说书人说了谢衡之的名字,她能认出之这个字,这话本在她眼中,完全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彦辰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惆怅:“咱家最有文化的就是我家老头,他也就能在山下买菜的时候跟卖菜大娘算清账,不是师兄不扫盲,是家里确实没那个条件。”
北境苦寒,而且时常会有罡风,大多数修士都炼体或练剑,打架一个赛一个厉害,咬文嚼字的话,还是要看谁的拳头大好使。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沧云剑宗。
这都跟沧云剑宗的修炼方式有关,在剑宗,藏书阁是纯纯摆设,教导弟子都是直接将剑招储存在刻录石中,以灵息引刻录石入灵台,照葫芦画瓢跟着练就好,实在练不出来就丢练武场,打着打着就自学成才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岁现在想临时学字,恐怕为时已晚。
彦辰问:“怎么想起认字的事了?”
南岁简单说了一下她今日在三两城内遇到的那个说书人,重点在于话本里与她同名同姓的人会主动把灵力送出去,自己却半道夭折的事。
修仙者十六岁就死,可不是夭折吗。
彦辰这下坐不住了:“放他娘的狗屁,谁家说书的乱编排人,除非你神志不清才会主动把灵力送人,谢衡之是吧,看我不弄死他。”
南岁:“……师兄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彦辰:“%……*()*¥”
骂的很脏。
燃烧的柴火堆噼里啪啦作响,与彦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直至彦辰冷静了下来,问道:“你现在在哪落脚呢?”
“城外的庙里。”
“怎么不去客栈住?”彦辰又要急。
南岁轻飘飘回答他:“二十三文,我住马厩都要被人打出去。”
“……你这趟下山,师伯一文钱都没给你?”
“他没钱。”
“那他给了你什么?”
“一份巨额账单。”
五千上品灵石,南岁从薛柏手里拿到那张欠条时都在想,他是不是把山门给炸了。
“个老不死的!!”
彦辰再次口吐芬芳。
要知道,一百枚铜钱等于一两银子,一百银子等于一两金子,一百两金子才能换成一块下品灵石,下品灵石之上还有中品灵石,最后才是上品灵石。
整个沧云剑宗所有人身上的灵石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五块上品灵石,薛柏个老不死的是把整个沧云剑宗给炸了吗张口就要五千上品灵石。
徒弟下山分文不给,却要她帮着还如此巨款,还要不要脸!
在涉及金钱时,师兄妹久违的共脑了。
“师兄慎言。”
掌门师叔跟薛柏穿一条裤子,若是被他听到,彦辰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沧云剑宗掌门云起真人的声音顺着乾坤镜传过来:“赵彦臣,你说什么呢!”
“哎呦师父我这不是替咱家岁岁抱不平吗,五千上品灵石,把咱沧云剑宗买了都够了,师伯他到底是干什么……”
“叫你整天胡说八道,为师今天就替天行道!”
乾坤镜那头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南岁早已习惯,叹了口气,切断乾坤镜的灵力。
再度拿出话本,企图通过自己那贫瘠的知识读懂这个不知道是预言还是诅咒的故事。
果然不能当九漏鱼,南岁心想。
不过,九漏鱼是什么?
她翻遍识海也没有找到答案。
身前的那堆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沉浸在识海中的南岁没发现她怀中的话本散发出了莹莹的白光,直至黑暗来袭,她坠入一段记忆。
破庙屋檐下的布条无风自动,从远处传来一声叹息。
充满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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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散去,雕花精致的大床上躺着一男一女,盖着同一张金缕被子,男子露出精致有力的臂膀,而女子格外娇媚。
他们所处的地方极尽奢华,玉楼金阁雕梁画栋,文玩奇珍随处堆放着,就连用来照明的灯,都是极品灵石散发出来的光。
只见那女子的手划过男子的胸膛,最终落于丹田处,声音灵动悦耳:“尊上的这颗金丹,似乎有些奇特呢。”
男子反手握住她,把她的手又往下按了三寸,眉头舒展开,喉间发出一声喟叹:“这颗金丹是我落魄时旁人所增,虽说助我破开禁制重新修炼,却也让我困在此地,不然早就飞升了。”
女子贴的近了些,伏在男子的怀中,指尖弹奏着乐章,令男子脸上的舒适越发明显,他凑过去想要亲一下女子修长细嫩的颈,却被女子不动声色的躲开,继续问道:“那尊上可还记得那个人是谁?”
“时间太过久远,早就忘了。”男子被拒,有些不悦,挥手拂开女子,起身下床,“还有人等我议事,你回你的寝殿吧。”
女子这才察觉自己恃宠而骄过了头,想要下床追赶几步,得到的只是男子冷漠的背影。
推开门,才发现此地建在山上,四周灵气十足,呼吸间都会有灵气侵入肺腑。
门外是一座玉砌的平台,几个属下模样的人早已恭候多时。
“尊上,昨夜北境传来消息,沧云剑宗后山封印被破,戾鬼无可压制,薛柏真人以身殉阵也无法挽回局面,掌门战死后,其弟子彦辰带领众弟子苦守三日,最终无力回天,沧云剑宗全没,戾鬼已经肆虐,仙盟多次求援,现盟主正在宫外候着。”
男子的脚步一顿,眉心轻蹙:“沧云剑宗?”
“我去看看吧,说到底,这都是我欠她的。”
“是。”属下拱手带男子去见仙盟盟主。
只是男子脚步有些迟缓,又问了一句:“她叫什么来着?”
“是南岁夫人。”属下是男子心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当年南岁夫人为救您将灵力和金丹都给了您,您高义,在大业完成后已追封其为夫人,命人看守其排位,就在后面的群芳殿中。”
“哦,原来是南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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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岁突然清醒,身前的火堆已经暗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困顿不知道把她拉入了哪里,等她回想,却也怎么都记不清那个男子的长相。
只记得薛柏殉阵,掌门战死,大师兄苦守山门三天后,整个沧云剑宗无人生还。
手中的话本被她收紧的手捏出痕迹,她不傻,白日的那场说书是说给她一人听的,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话本,都是在给她敲响警钟,这篇看似祥和的玄天大陆,实际早已危机四伏,隐在暗处的鬼魅,随时都在等候着一扑而上。
就如此刻。
有人来了。
深更半夜,是什么人会来这城外破庙?
一阵阴风吹过,几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抬着一顶白色的花轿样式的物件停在了门前。
红衣女子和这诡异的花轿穿过雨雾出现,若是庙中有胆小的人,定会吓破了胆。
南岁借着雨雾分出一道灵念,依附在庙门旁。
修士的眼神都很好,南岁在黑夜中毫不受影响,看到这每个女子都容貌娇媚,纤腰用腰带束之,盈盈一握,她们身侧撑起结界,将这雨水挡在半寸处,身上不带半点湿气。
“主人这次娶亲没算好时辰,新郎哪有带水入门的道理,还是等这雨停后再推算个吉时送新郎入门吧。”
“新郎不吉利,先在这庙里呆着,谁去与主人说一声,总不能让这新郎晦气的进门。”
“还是姐姐心善,替这新郎多做打算,若我是新郎,定会对姐姐感恩戴德。”
“妹妹谬赞。”
女子银铃般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南岁寻声望去,与那打头之人四目相对。
红衣女子和白色的花轿,肃穆的寺庙里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神,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诡异的序章。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了,开文前三章,留评送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