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府,书房。
“昨日我留下的功课,郎君做的如何?”
“还有这几处,未曾想明白。”
詹钦霖将案几上的宣纸拿起,交于谢若仪手中。
从他手中接过宣纸,谢若仪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郎君,少夫人,老太爷有请。”老太爷身边的女使沉玉,低着头恭敬说道。
塑料夫妻相对而视,纷纷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疑惑。
“老太爷可说了,所为何事?”谢若仪问道。
沉玉轻轻摇头,“老太爷未曾明说,只是吩咐让我来寻郎君和少夫人。”
等詹钦霖和谢若仪到了前院时,才发现詹府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坐在主座的詹老太爷神情晦暗不明,而坐在其身侧的詹韦行夫妇二人也是目光阴沉。
“听说侄儿拜了侄媳妇为师?”詹韦行语气沉缓。
察觉到他的来者不善,詹钦霖出声说道:“敢问伯父,可是有何不妥?”
陈氏冷笑道:“此事现在已经传了出去,现在满江陵府的人都在等着看詹府的笑话!这种颠倒乾坤的事你们怎么敢做得出来?简直是倒反天罡!”
陈氏这话说得极重,不仅是坐在她对面的詹韦才夫妇脸色一变,就连坐在首位上的老太爷,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霖哥儿你可知?你这般胡乱行事日后会影响到枚哥儿的前程,更是会让全家人在外头都挂不住脸。”
詹韦行故意把事情说大,老太爷心里一向最关心的就是枚哥儿的仕途。
果不其然,他这番话戳到了詹老太爷的软肋。
“韦行说的是。”詹老太爷目光凝重。
谢若仪直击要害说道:“那伯父伯母希望我们如何?”
“这个嘛。”詹韦行手指动了动,目光锋利,“你们就往外说霖哥儿他只是闹着玩的,发誓他日后不会参加科考,这样便能堵住旁人的嘴了。”
没想到作为长辈居然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谢若仪简直是叹为观止。
“韦行,这…”詹老太爷有点迟疑,虽然他心中认定詹钦霖肯定是考不上什么功名的,但这样往外说,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
“父亲也认为兄长所言可行?”沉默了半响的詹韦才,突然开口。
瞟了眼黑着脸的詹韦行,又想了想争气的长房嫡孙詹枚,詹老太爷一咬牙说道:“要不就按韦行说的办吧!反正霖哥儿日后是要继承你衣钵的,说什么参加科举,也就是嘴上说说闹着玩玩。”
詹韦才听后,浑身发冷。
当初父亲身体不支,硕大的家业无人撑起,是他毅然决然地放弃科考选择从商,最后才撑起了詹府的这一大家子。
选择放弃科举,的确是他自己的意思,但心中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詹韦才觉得兄长的才华高于自己,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詹字,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使心中有遗憾,他也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地打理着詹家的船运生意,从不吝啬兄长和侄儿参加科举所要花费的银钱。
但现在。
难道自己的儿子也要为兄长的儿子,让道铺路一辈子吗!?
“枚哥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詹韦才侧过身,看向了坐在末座,从头到尾都未曾吱过声的侄儿。
詹枚垂着眼回道:“霖哥儿此事,确有不妥。”
谢若仪闻言后,暗暗皱眉。
没想到看起来温厚儒雅的詹枚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个性子,现在她倒是有些后怕,还好自己最后是嫁到了二房。
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詹韦才突然起身,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原来你们长房这群人的心中竟都是这样想的。”
见自家夫君这幅模样,许氏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官人。”
拍了拍许氏的手背,詹韦才眸光一冷。
“既然这样,那就分家吧。”
“砰!”詹老太爷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老夫还活着!分什么家!”
众人缄默。
“詹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詹老太爷大口喘着粗气,“老夫现在还没死呢!你们哥俩难道就要闹着分家了吗?!”
脸不红心不跳,詹韦行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我做得这一切,都是在为詹府今后的路做打算。”
看了半天,谢若仪终于大致地摸出了个来龙去脉——原来是不要脸的长房兄长想将二房弟弟一脉永远当做垫脚石踩在身下。
“郎君。”
“嗯?”
“郎君会放弃科考之路吗?” 谢若仪靠近詹钦霖问道。
詹钦霖虽然不知道谢若仪所为何意,但他依旧如实答道:“不会。”
谢若仪听完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然后忽然开口朝众人说道:“孙媳不才,但有一计,或许尚可一试。”
“这里哪轮得到你来说话的份?”陈氏心中还在记恨,上回谢若仪当众打她的脸。
“嫂嫂这话是在说笑吧?詹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来的孙媳妇,在家中竟然连话都不能开口说了?”许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妯娌两人,眼神交锋。
“呵,那你说罢,我倒是想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好法子。”觉得谢若仪翻不出个什么花来,陈氏心念一转,等着想看二房的笑话。
谢若仪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娓娓道来:“既然家中的两位郎君都想走科举之路,那便该一视同仁。”
“但詹府家大业大,倘若日后二位郎君都入了仕途,那么又恐家中的偌大基业将会无人继承。”
陈氏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说的这不都是些废话?
话音一转,谢若仪又接着说道:“不若这般——”
“两位郎君一视同仁,各凭本事参加科考,日后就以功名的高低来论,谁走仕途谁继承家业。”
谢若仪的一席话说完,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认可的神情。
詹韦行和陈氏心中认为,废物侄儿是不可能越过自家儿子的。
而詹韦才和许氏,自始至终想要的都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视同仁。
“既然众人都无异议,那么此事,便按照着孙媳妇说的这般来吧。”
最后还是由詹老太爷拍板,为此事做下了定夺。
“娘子觉得,日后兄长会按照约定的那般放弃仕途而继承家业?”回去的路上,詹钦霖没忍住开口问道。
“不会。”
见谢若仪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就给出了回答,詹钦霖瞬间想通。
詹老太爷偏心长房,日后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詹枚放弃仕途,但今日自己若是不以退为进的话,或许就要被逼得放弃科考了。
詹钦霖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若仪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家业?”
灵光一闪,谢若仪忽然转过头,“郎君为何认为…”
谢若仪猛地停下了脚步,詹钦霖直接整个人都撞在了她的身上。
“嘶。”
“郎君?”
詹钦霖下意识伸手将她扶稳,等到谢若仪出声,他这才发觉——两人现在的姿势究竟有多暧昧。
他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中,两人身体紧贴,严丝合缝。
虽然和她之间还隔着一层厚重的冬衣,但是詹钦霖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温度。
不敢再多看一眼。
詹钦霖飞快地转过身,手掌在身侧握拳收紧,“抱歉。”
看到詹钦霖行云流水的闪避动作后,谢若仪在心中感慨。
没想到他对许若娟竟如此痴情,虽不能与她长厢厮守,但也还要为她守身如玉。
她却不知,此刻的詹钦霖其实正在回味着与她的接触。
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谢若仪身上的体温,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刚才自己怀中睫羽轻颤的她,詹钦霖的心跳再次失去平衡。
“郎君,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看着詹钦霖懊悔的背影,谢若仪出声安慰道。
没听懂谢若仪的言外之意。
詹钦霖还以为自己与她之间多了只有彼此才知晓的小秘密,胸口一阵悸动,动作也变得更加僵硬。
“郎君?我们回去罢。”
“嗯。”
詹钦霖回过神点点头,快走了几步,与谢若仪并肩而行。
回到了烧着银炭的屋子里,两人相继解开身上披风。
谢若仪垫起脚想把衣裳挂好,结果她才刚一抬手,披风就被詹钦霖给夺了过去。
然后她就亲眼瞧着他,动作娴熟自然地将她的衣裳整理好又挂起,整套动作流畅得就好像——这件事本就应该由他来做的那样……
察觉到来自背后的目光,詹钦霖顿时一喜。
结果等他转过身时,谢若仪却已收回了刚才的目光,她神态自若地拿着桌上书卷,正看得入神。
不知该怎么牵起话头,詹钦霖眉头紧锁。
对了!
“刚才在走廊时,娘子想问我什么?”
“为何郎君如此笃定,你在科举仕途上定会胜过枚哥儿一筹?”抬起头,谢若仪眼尾微翘。
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詹钦霖眸中带笑道:“因为我的师父是谢娘子。”
虽然觉得他说的大概不是心里话,但谢若仪被书卷挡住的嘴角还是微微地上扬了。
“那我拭目以待。”
“定不会教娘子失望。”
此刻的谢若仪,并没有把詹钦霖的话放在心上。
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高坐庙堂的探花郎。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今日便是每年一次府试开考的日子,同时也是詹钦霖初次参考科考的日子。
来送考的詹韦才,端得是一副悠然自得,他本就不觉得自家儿子能中,今日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
当事人詹钦霖也是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态,帖经与杂文在谢若仪的教导下他早已准备妥当。
至于策论?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后世之人,前人为他总结下来的经验早就已经足够让他在这场考试之中,施展拳脚。
于是乎,最后这一行三之人中,唯有谢若仪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她生怕詹钦霖会名落孙山,坏了她的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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