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聘

“听见了吧?若儿说她愿意!”洪氏说完后才意识到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她蓦地转过头看向谢若仪,“若儿,你刚才说什么?”

谢若仪心中暗骂。

这詹钦霖怎么事先也不知会她一声,让她心里稍微有些准备。

“母亲,女儿愿意。”谢若仪垂下眼眸,气若游丝地小声说道。

詹韦才是生意人,懂得看场合分脸色行事。

见此事已成,他没有借机讽刺洪氏先前言语上的冒犯,反倒是拱手说道:“既然洪大娘子今日诸事繁多,那在下便改日再携犬子前来拜访。”

洪氏现在哪还有心情管他们?

她现在只想掰开自己女儿的脑袋好好看看,看看詹家究竟是给她下了什么样的迷魂汤!

“跪下。”

这还是谢若仪第一次见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眼下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打怵……

洪氏深吸一口气。

“你说说你,你让我到底说你什么好?”看着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女儿,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听我的话,寻死觅活闹着非要嫁去詹家,我也应允了你,替你说好了这门亲事。”洪氏踱步,气得声音颤抖,“可现在你自个儿睁眼瞧瞧?这户人家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定好了的婚事,临了临了居然还能换了个新郎官?”

“差点就要唤你一声嫂子的人,现在臊着脸跑来提亲说要娶你?这事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谢若仪缩着脑袋,下巴紧紧贴着衣襟,噤若寒蝉地听着。

“呼…”

洪氏长出了一口气,在榻上坐下。

见势,谢若仪悬在空中半天的心,才堪堪放下一点。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偷偷地观察着洪氏的脸色——不想,捉了个正着。

“砰!”洪氏用力一拍桌,“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的这桩事和你有关?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你不就是为了要继续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所以才想要嫁到詹家的吗?”骂着骂着,洪氏声音竟有些哽咽,“娘知道,你怨我给你生错了身子,毁了你的前程,害得你不能施展抱负……”

“阿娘,不是的!”谢若仪直起身子,连忙反驳道,“女儿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嫁给詹枚本就已经委屈了你,现在还换成了詹钦霖…你可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谢若仪抿唇,手指攥紧。

她知道,詹钦霖是全城有名的纨绔子。

“阿娘,我只不过是想要……”

洪氏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想随便找个富贵人家嫁了,这样既不影响你姊妹们日后的前程,又能随心所欲地实现你自己的抱负……”

“你自个儿心里有主意,但你从未想过你今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有多难走,也没有想过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会有多痛。”

闭上眼,洪氏沉声道:“你回去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再管了。”

“阿娘……”

谢若仪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哑口无言。

其实阿娘说的没错,她不怕前路坎坷,所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但是她却忘记想自己身边这些爱护她的人,看着她走向一条布满荆棘的前路时,心中究竟会有多么的担忧。

无可辩驳,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指尖用力地几乎快要陷入肉里。

最后,谢若仪重重地在洪氏面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说道:“是女儿不孝。”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母亲只希望你日后千万不要后悔。”洪氏眸光复杂地看着她,既失望又心疼地说道。

重新选了日子,约好下定的日期后,詹府的聘礼很快便送来了。

载满了聘礼的马车,在谢府门口排起长龙。一眼望去延绵不绝,处处都彰显着詹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与诚意。

“呀,谢府今日怎么摆出了这么大的排场?”

“这你都没听说?”妇人目光羡慕地看向了谢府门前不计其数的聘礼,然后说道:“这谢家娘子要与詹家郎君结亲啦,今日便是詹家上门来下定的日子。”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那个…詹家长孙,詹枚?”

一个老妪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是嫁与那不成才的纨绔——詹钦霖。”

此话一出,围在门口看热闹的这群人,眼底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洪大娘子好。”詹韦才拱手行礼。

詹钦霖抓紧了手里绑着红绸的大雁,也朝着洪氏微微欠身行礼。

看着他们身后堆积成山的聘礼,洪氏的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多少的喜悦之色。

目光从他们身后,慢慢移到了他们身上。

今日的詹钦霖身着靛色圆领襕衫,劲腰用绸缎简单地勾勒出形状,腰间坠着一枚成色上好的温玉。

英挺的剑眉下,凤眸深邃而锐利。

上回没仔细看,这会儿她才发觉,原来这个纨绔子的一副皮囊倒生得不错。

其实要单论外貌的话,也堪配得上自家若儿。

就是可惜啊——品行有失。

收起心中念头,洪氏不冷不热地说道:“进来吧。”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跟上了洪氏的步伐。

还是上回的那间厅堂,但气氛却不像上次那样紧绷。

洪氏手腕轻抬,示意女使奉茶,“二位请用。”

詹韦才笑眯眯地说道:“多谢洪大娘子。”

说完,他将装有礼单和婚启的木盒交到了女使手中,“烦请大娘子过目。”

从女使手中接过木盒,洪氏小心打开。

在看清楚了礼单的内容后,洪氏眉心一跳,满眼愕然地看向了詹韦才。

金银珠宝、绸缎布匹,还有田产宅邸那些不算,光是银钱和良田竟然就有上千贯上千亩。

“不知洪大娘子可还满意?”詹韦才颔首微笑。

虽然对这此桩婚事依旧不喜,但如今木已成舟,在看到詹府对自家女儿如此重视后,洪氏的心中确实好受了许多。

“亲家公客气了,这婚期便按照咱们先前定下的日子来吧。”

洪氏放下手中礼单,捧起茶盏,一边喝一边说道。

“哈哈哈哈哈,好!”詹韦才双掌一合笑道,“钦霖,还不快改口叫人?”

詹钦霖站起身,恭敬地朝洪氏行了个拜礼,“岳母大人。”

“嗯。”洪氏微微颔首。

“娘子!”芽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在垂花门边上等了许久的谢若仪,见到她后,神情紧绷地问道:“前院那边情形如何?”

“呼…呼呼……”芽绿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摇了摇手。

见了她的动作后,谢若仪秀眉微蹙,心想,看来母亲还是不同意这桩婚事,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大娘子许了这段婚事,娘子怎么还不高兴?”见谢若仪脸色失落,芽绿好奇的问道。

“此话怎讲?”

“刚才我偷听到,詹家哥儿已经改口喊大娘子岳母了。”芽绿如实道来。

谢若仪都要气笑了,“那你这丫头刚才跑那么急,还冲我摆手是什么意思?”

“我想早点把好消息告诉娘子呀?”芽绿一头雾水地挠着脑袋,“摆手的意思是告诉娘子,大娘子没再生气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谢若仪是真的拿这丫头没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还有十五日便是大婚当天。

“娘子,夫人那边又派人来问了。”芽绿推开书房的门。

听到声音,谢若仪抬起头,“又怎么了?”

芽绿向谢若仪说道:“还是在问…娘子给詹家的回定礼准备好了没有。”

“在那匣子里,你拿去给她吧。”

“诶,娘子居然绣好了?”芽绿捧起匣子,语气惊喜地说道。

看着芽绿珍重捧着匣子离去的背影,谢若仪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心虚。

詹府。

长辉喜气洋洋地拿着匣子,回到了詹钦霖的院子里。

“郎君!”他踏进书房,高兴地喊道,“谢家的回定礼到了!”

“回定礼?”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詹钦霖好奇地问道。

把木匣放到书桌上,长辉解释道:“回定礼就是收了定礼后的娘子,为了答谢夫家而亲手给郎君做的回礼。”

“那这不就是谢娘子亲手做的?”詹钦霖突然感兴趣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木匣,打开后,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哭笑不得——

一方连图案也没有的锦帕,只有右下角的位置上歪歪斜斜地绣了个霖字。

凑过来偷看的长辉,眼中闪过一缕尴尬。

詹钦霖侧眼看向长辉,眼神中写满了对他的警告。

对上郎君略带杀气的目光后,长辉立马缩回了脖子,然后手指在嘴巴上比了条线,意思是他一定会守口如瓶。

握着手中帕子,詹钦霖心中回想起了初见谢若仪时的场景——

那日雨幕中的黄花,早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底。

等他回过神时,帕子早已被他攥成了一团。

詹钦霖紧张兮兮地把帕子铺开抹平,直到看见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之后,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迎亲之日。

出府迎亲之前,需先告礼于父母双亲。

当日,詹钦霖早早地就换好了喜服,在整理好衣冠后,他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主屋告礼双亲。

詹韦才笑得合不拢嘴,而坐在他身旁的许氏,在看到詹钦霖眼下挂着两个的阴影后,却是惊得花容失色。

许氏急忙朝身边的女使说道:“快去,把我屋子里梳妆台上的妆粉匣子拿过来。”

女使得令后便立刻快步离去。

“母亲,这个真的要抹在我脸上吗?”詹钦霖目光抗拒地看着许氏手中拿着的妆粉。

按下儿子挡住脸的手,许氏嫌弃地说道:“脸色这么难看,哪有人大喜之日是这副模样的?赶紧的,母亲帮你遮遮。”

詹韦才在一旁也帮腔说道:“你娘说的对,还是遮遮吧!”

昨夜,詹钦霖整晚都没有睡着。

或者说,其实临近婚期的这些天他都没有怎么睡过整觉。

他总觉得,这即将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对上许氏嫌弃自己的眼神,詹钦霖耳尖发烫,不太自信地紧了紧手指说道:“那就,麻烦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詹钦霖:往这抹,抹多点!(害怕老婆嫌弃自己的爱美小哥哥一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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