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繁星渐亮。
七星派中雕栏画槛,薄澈如透明的紫潇纱绣帘随着风轻飘,是如坠云山环海一般。殿顶覆以白琉璃色瓷瓦,吻脊走兽俱全,镶绿剪边,殿内云顶梁木作梁,水晶玉壁为灯,珍珠为帘,紫琉璃为帐。
是同涅云派完全不同雕栏玉砌的风格,还有各种漂亮姐姐围着云溪拉她玩,云溪被围得飘飘欲仙,被带着去用膳,燕窝鸡丝,八仙一品,花头鸳鸯饭,锦葵花杯,俱是色香味俱全的绝佳珍品。
“你那么多年去了哪?”烟罗问云溪。
“我是真死了。”云溪瞧着烟罗一本正经道。
烟罗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你重活了一次?”
云溪将杯中酒饮尽,略显无所谓道:“算是的吧。天让我活,我便再活一次好了。”
烟罗低头瞧杯中的花酒,盯着酒杯里沉在杯底又慢慢飘上来的芙蓉花瓣,朱唇轻抿开口:“你知死而复生是逆天之行吧?”
云溪放下手中杯,懒懒得靠着椅背,轻抬螓首,一双漆黑眸子深邃如渊,又透彻如水,慢慢勾唇,似笑非笑。
“我死前也有人告诉我莫要违抗天意,可我身为妖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姐姐你卜筮揣测天意,不也是逆天而行吗?”
说着靠近烟罗缓缓眨眼,潋滟桃花眼清灵:“如果上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限制,逆了才比较有意思,你说是不是,姐姐?”
烟罗听的有些怔怔,将手中酒杯掩饰似得放下,拿绸帕擦了擦嘴角:“随你的便,但我要告诉你……”
说到这烟罗有些犹豫不定。
云溪:“你想说灵盟?”
烟罗缓缓点头:“灵修者之命格,为天命所覆,不可察,你自己小心。”
云溪了然的点头,然后问:“你这些年见我师兄了吗?”
烟罗摇头问道:“他也没死吗?还是重活?”
云溪:“师兄没死,我能感应到。”
云溪脸趴在桌子上长长叹息:“好想南衍啊。”
烟罗瞧见云溪在桌子上趴着,眉眼都耷拉下来的模样笑了一下:“我帮你看看呢?”
云溪顿时坐起,眼睛亮亮撒娇:“可以吗?谢谢烟罗姐姐。”
跟着烟罗走过星云缭绕,云海之上的七星派主殿,到了同有悬崖峭壁上白雪皑皑、直入云霄的雪峰和参天巨树耸立、山峦重叠的古树,花开如海,各种季节的花都开的繁盛的落星谷,谷中紫气萦绕不息,弥漫着迷离不真实之感。
烟罗道:“落星谷,传说是神升之地,因此无春夏秋冬之分别。”
云溪点头,抽了抽嘴角:“怪不得这里雪峰巨木同生,连春绒花和雪莲都能同开。”
烟罗走到莲花状的深潭前,转身对云溪:“我先进去,等三盏灯灭我若是还没出来,你再进去将我唤醒。”
云溪点头就坐下来等。两盏灯依然静静地灭了,轻微的灯芯燃尽的声音清晰可鉴,云溪瞧着眼前的昏黄的烛光突然就想到了南衍莫名其妙生她气的那一日。
那日,南衍照例唤醒赖床的云溪,喊她吃她最爱的芋泥糕点。
世人都知道云溪是个混不吝的潇洒性子,却不知道是南衍一手养出来的。云溪平日里早起上早功,到了休息日便能赖床到日上三竿,其他家弟子即使是休息日也都是早早起床给师尊师长问安后一同用膳。
到了云溪这,她死活起不来,南衍也惯着她,干脆自己取了师兄妹三人的吃食带去云溪房外的客桌上,师兄妹三人索性直接就在云溪屋外客桌用膳。
但那日南衍却罕见的不顺着她,她翻身起来,顶着乱糟糟的脸和衣裳就开门,南衍已经见怪不怪的伸手将她衣服拉好,提着吃食示意她出来用膳。
云溪和南衍正在云溪屋外的客桌上等着,温之迢来了,温之迢从进门派以后就常常穿涅云派的门服,即使是不需要穿门服的日子里也常穿着,高高束着发抱剑,颇有些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只是他沉闷不爱说话,与同门也不熟,反而是常低着头,折损了好风光。
温之迢进来没行礼也没问好,就闷着头要拉嘴里塞着糕点的云溪径直往屋内去。南衍问他作甚,也不回话。
云溪被他拉的一噎,咳嗽起来。南衍给她拍背,她顺了气。
南衍有些不明所以:“师弟这是何意?有什么事用完膳再谈罢。”
温之迢不动也不坐,就站在那拉着云溪胳膊不说话。
南衍:“怎么了这是?”
云溪瞧见他手中拿着的玉簪,才想起她昨日说师弟束发束的好,让师弟来给她束发的事儿,于是对着南衍道:“是我要师弟给我编些新花样的发髻的,不要怪他。”
南衍给云溪顺背的手慢慢的垂下来,远山似波澜无惊的眉微微簇起。
“云溪,你是他的师姐。不该如此惯他。他身为男子,拉着师姐进内院,男女之防不分,师兄妹之礼不尊。你该好好教他。”
云溪看着南衍的表情一呆,南衍几乎从未如此说教过她,这是头一次。她点头正要应好。
温之迢站在云溪前面,还是阴鸷的一张脸,隔开了云溪和南衍,一字一句道:“汉云溪如何,我与她如何,不用你管。”
南衍转身看着温之迢,这是温之迢入门派的第十年,个子早已抽条,如今身高比起南衍也是不逞落后。两人隔着云溪无声对峙。
云溪不知所以,伸手巴拉了巴拉自己头发,又塞了一口糕点。想着这就顺了两人心意,该都满意了,端着吃食就进了屋内,朝着门外喊:“发饰我自己簪,早饭我自己吃。你俩都不用操心!”
心想这俩人真是着实麻烦,这也是南衍第一次如此严肃的训斥教导他。以往她忽视温之迢教习之事或者其他,南衍会提醒她,或者直接替她安排课程管理处置,从不曾这样的语气来训斥她。
但那日之后,再见到南衍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菩萨像。
烟罗衣袖上的水珠落在云溪面上,云溪才回过神来,瞧见第三盏灯已经灭了一半。
烟罗坐在云溪身边瞧她,朱唇紧紧抿着,有些苦大愁深的模样,玄岐罗盘上的光映照的她有些古怪模样:“南衍,玄岐罗指针不断游离,最终指的是西苑。”
云溪重复:“西苑,西苑尘缘。”
烟罗点头,突然身形一晃,手中的玄岐罗被摔落在地,正巧砸在一块滑腻的青石上“啪”得一声脆响,烟罗借助云溪的力,勉强稳住身形,拢起裙摆,弯身细细瞧着玄岐罗上仍旧飘忽不定的指针,手扶额心:“当世必有大难。”
晚上云溪如愿以偿躺在了烟罗的玉石贵妃榻上,谁知道她觊觎这张榻多久了!
云溪将手伸出床外轻轻拂着月色秋罗的帐缦,觉得暖香拂面,透过彩色琉璃的窗陵可以瞧见外面园中的清泉潺潺和明月相映。
烟罗正对着芙蓉丝镜在将她脸上的桃花花钿轻轻擦下。
云溪好奇探头:“好漂亮哇,这叫什么?”
烟罗:“……这是花钿,有时候除了你那张我都记恨的漂亮小脸,真怀疑你是不是女子。”
云溪撇嘴:“我只是不会,也没有师姐教我,南衍整日将自己发束的好,却不愿教我。”
烟罗:“你确定不是你自己不乐意束法吗?”
云溪迅速承认:“好吧,其实是我自己不想束发,但是花钿好像蛮容易的,看着贴上就行了是吗?”
烟罗暴躁:“这是画上的!”
云溪坐在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上瞧着烟罗递给她的花钿样式,有花卉类花钿,水滴类花钿,植物类花钿,云溪瞧的眼花,便让烟罗选一个给她画上。
烟罗给她选的是个烟青的羽毛花钿,细细的在云溪额头描着。
云溪瞧着镜中的花钿眉飞色舞:“好好看。”
烟罗轻轻点她额头:“好看就练练,以后每日都画。”
云溪点头。到了后半夜两人才闹腾完一齐躺在云锦被里准备睡。
第二日,芙蓉纹路窗半开着,炽碎的光线透过月色秋罗的帐缦晒进屋内,将床上层层帷幔内女子如云的鬓发照亮。
云溪拿开烟罗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坐起身来,瞧见额上的花钿还在,轻轻摸了摸。
烟罗也醒了坐起身,没犹豫就起身往后面的漆蔷百宝屏风后走,扑扑腾腾半响,换了件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斜的一条红丝绸束着。
又扔给云溪一件衣服,让她换上:“你整日穿件你们涅云派门服般的衣服,看的我都眼疼。”
云溪弱弱:“不是门服,是青色的。”
话还没完被塞入衣服推进隔间。
再出来的时候,上身是件嫩黄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的罗裙。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烟罗将云溪收到的惊秋送的步摇用上,给云溪束了发。
云溪束了个垂云髻,插了根蝴蝶钗,一缕青丝垂于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霞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配上像雪后春水初生般流转得桃花眼,整个人像朵成了精得含苞玉兰花亭亭立着。
烟罗瞧着面前的云溪,点头表示很满意。
“尊上,涅云派派人在前厅。”
烟罗挑眉朝着云溪:“猜猜是不是你师弟?”
云溪:“?师弟找她,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拉着烟罗就往前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