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间红痣妖艳,嘴角轻轻上扬,他用她从未听过的温和的声音告诉她,她还能回家。
因为恐惧,有一瞬间,沈稚宁的大脑是空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她清醒地知道,人畜无害的模样是他的伪装。
阴狠毒辣才是他的本质。
而她之所以会做这个梦,应该是系统的手笔。它想让她更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要被反派的温柔假象所欺骗,走上那二人的老路。
骤然,沈稚宁低头,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恐惧冲击着天灵盖。
未经允许,她爬上了他的床!
沈稚宁抬眼,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卫凌州太聪明了,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思所想。此时,沈稚宁竟然有些庆幸,他是个瞎子。
红色黑斑蛇从卫凌州身后探出头,随即缓缓朝着她爬过来。沈稚宁不知道它是不是受了它主人的指使,喉头下意识滚了一下。
想起牢狱之中,它缠上她的脖颈那种窒息感,沈稚宁不再犹豫,开口问他:“卫凌州,你好些了吗?”
卫凌州轻轻蹙眉,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沈稚宁起身,直接跪坐到卫凌州面前,抬手摸向他的额头,一边说:“你生病了。”
卫凌州双眸动了下,“病了?”
年少至今,他一直是从伤痛中活过来的,一个人在冷宫,难免有昏睡不醒的时候。可是无人照料他,他自己也不懂,这是病,他只以为自己嗜睡。
如今听沈稚宁这么说,倒新鲜。
沈稚宁知道,和他绕弯子没有用,因为他肚子里的九曲回肠更多。不如与他直说,减少他的疑虑。
“在牢狱之中,你受了伤。离开之后,又受风寒,自然熬不住的。若要使你好起来,除了喝药,还有一个办法,便是让你接触到极寒之物,快速降温。”
“所以,我才抱住你……”
卫凌州问她:“为何接触极寒之物,要抱着你?”
沈稚宁用手掌心感受着卫凌州的温度,似乎没有那么烫了。一边,她说道:“因为,在抱你之前,我去雪地里滚了一圈。”
卫凌州:“你……”
沈稚宁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对,就是因为你,我去雪地里滚了一圈,是不是很感动?
但她只是心里想一想而已,要真的用这种话道德绑架卫凌州,那她只能死的更快点了。
“你别多想,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沈稚宁说:“我只是想要救你。”
卫凌州啧了一声:“救我?”
从开始遇见她,她便说她是来救他的。
至今都咬口不放。
沈稚宁加重了语气:“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瞧见他晦暗不明的神色,沈稚宁不再纠缠,识相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说罢,她便从卫凌州身边离开。
额头上还有她手掌贴过残留的余热,卫凌州回想起她靠近他时,身上那股异于常人的香味,晦暗的眼神亮了亮。
沈稚宁下楼,老婆婆瞧见她。
“姑娘,喝些姜水罢。”
沈稚宁听闻,迈下楼的步子加快,“婆婆,你为我煮了姜水?”
“你这小丫头,为了救人,自己在雪里滚了一圈,也不怕把自己冻病了。”
老婆婆说:“我这客栈,常年没人,故而,也没什么东西可用。只能为你煮些姜水。”
“为何没人?”
沈稚宁疑惑,她和卫凌州从永安城内出来,便只看见这一间客栈。再加上茫茫大雪,进来歇脚的人,会有很多才是。
“旁人见了我老婆子这张脸,再加上闹鬼之说,谁人还敢进来?也就是你们……”
老婆婆叹了一声,“胆子大了。”
沈稚宁有些心虚,起初,她也是不愿意的。是卫凌州想进来,她才跟着进来。
想到老婆婆的闹鬼一说,沈稚宁心生好奇,想多问几句,可她记起老婆婆说过的“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便也没问了。
热乎乎的姜水端到眼前,沈稚宁伸手接过。
一边,她问道:“婆婆,你这里可有什么吃食,能垫垫肚子的?”
“荤的没有,倒是有几个玉米团子。”
沈稚宁说:“玉米团子也是能的。”
总不会饿死卫凌州就是了。
沈稚宁手抬起,碗送到自己嘴边。
她用嘴轻轻吹着姜水,碗中,澄清的姜水悠悠荡出一个吹气的弧度。
一边吹,沈稚宁一边抬向老婆婆,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有遇上什么好事。唯一好的,就是这个老婆婆。好心让他们再住一晚,又好心为她煮了姜水。
而且,这个老婆婆一再提醒他们这里闹鬼,本意是不想让他们住进来。如果她想害人,反倒不用这样,直接将人引进门就是了。
这样一想,沈稚宁卸下防备心,姜水入口。
温热的姜水灌入肚中,沈稚宁浑身热起来。
舒服多了。
只是下一瞬,身子热了,头脑也跟着沉下去,沈稚宁握着碗的手一抖,碗掉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嘴唇张了张:“婆婆……”
老婆婆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似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沈稚宁昏睡过去之前,又看见她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
听见她问一个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想到你老婆子竟然藏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客栈来人了,怎么不和我说?”
“她……她不是别人,是我远房的亲戚,来投奔我的!”
老婆婆苍白的头发被男人从后脑勺一把抓住,“死老太婆!还想骗我!”
“如果不是我早先发现,提前藏了起来,在她的姜水里下了药,你还想骗到我什么时候?这等货色,要卖出去,你知道能卖多少钱吗?”
老婆婆哆嗦着,试图拦在他身前:“刘郎,这位姑娘她不同于旁人,你放过她吧。”
被唤作刘郎的人,一脸刀疤,满脸上下,只剩下五官还能看。他抬脚朝着老婆婆踹过去:“老子只认钱,别碍着老子办事!”
“这些年,你给老子败的钱还少吗?只要我出去做生意,留下你一个人看店,你就会告诉他们,这客栈里闹鬼……”
刘郎凑近老婆婆,冷血笑了声:“你我夫妻多年,你如何行事,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老婆婆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下一秒,他的拳脚又打上来。
而后,刘郎抬眸,看向楼上。
“上面是不是还有一个?”
老婆婆说:“那是一个男子,你要他无用的!”
“永安城中的贵人们不少有断袖之癖,男子又如何?”
“你!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原以为,保不住沈稚宁,至少能保下卫凌州,可老婆婆却没有想到,刘郎连卫凌州也不放过。
“老子遭的最大的报应,就是这辈子娶了你!”
说着,刘郎侧眸,嫌弃地看了一眼老婆婆:“晦气东西。”
“吱呀。”
刘郎听见楼上有动静,抬眸。
少年温润白皙,一双丹凤眼含笑。他手摸着栏杆,踩上经年已久的木板楼梯,走了下来。
“你们夫妻二人的家事,便不必在外人面前多说了罢?”
刘郎看见卫凌州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逐渐激动起来,若要把他卖去当禁脔,定能卖上高价。
他发了,他要发了!
刘郎抬手,举起一早备好的刀,搁在沈稚宁脖颈处。
他们是一起住进来的,孤男寡女,定然关系匪浅。
“把自己捆了,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卫凌州听到威胁,嘴角轻轻翘了一下,“是吗?”
说着,他满不在乎地补了一句:“我也不想她活着,死就死了。”
刘郎握着的刀更近一步,卫凌州像是预判了他的动作:“你不用摆动作,我是个瞎子,眼睛看不见。”
“你竟然是个瞎子?”
刘郎看着他行动自如,完全不像瞎了。只是,听到他是个瞎子,他对卫凌州放松下来。
一个瞎子而已,拿他还不好拿吗?
刘郎举起刀,拿上身子,便要靠近卫凌州。
先将他捆了再说。
卫凌州侧耳,听到脚步声。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飞粉从指尖弹出。
与此同时,红色黑斑蛇从他腰间的口袋里挣脱开,缓缓探出头,一个猛扑,缠到刘郎脖颈上,蛇尾巴拉紧。
他的脸被憋的紫红。
手上的刀跌落下去。
卫凌州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小玉。”
收到主人的命令,它的蛇尾一松,在卫凌州抬手间,落在他手腕上,缠上去。又顺势从他的手臂,爬上肩,“嘶嘶嘶”吐出蛇信子。
刘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忍不住张大了嘴,猛吸起来。
下一瞬,他怪异地朝着卫凌州的方向看过去。跪在他面前,手伸到一旁,提起刀,在自己脖子上横过。
“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是不在乎沈稚宁的死活,可他在乎,沈稚宁死在谁的手上。
那可是他的专属猎物。
别人,碰不得的。
“你、你……”
老婆婆见状,跌坐在地上,“你会邪术?”
卫凌州听着她声音,没有解释。
这是他七岁那年从苗域圣物之中学的幻术。
以药粉牵引,让一个人陷入幻境。看见他最害怕的东西,然后,受不了折磨,自尽而死。
想罢,卫凌州低眸看着,虽看不见尸体,却能想象到他的惨状。
若他的幻术再精进一些,必会更有趣的。
不听卫凌州说话,只见他缓缓走过来。
殷红的嘴角轻轻翘起来,他笑着道:“婆婆,我说过,我会收鬼。”
这算什么收鬼?
老婆婆结巴着,纵是活了六十岁了,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凌州问她:“婆婆,你还想活着吗?”
“我想。”
婆婆毫不犹豫地答道,卫凌州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面露疑惑:“可是,婆婆,他是你的夫君,你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独活呢?”
“不!他……他早不是我的夫君了。”
老婆婆不知道卫凌州在想什么,难道卫凌州以为,她也参与了要卖了他们之事?
如此,老婆婆与他解释道:“我没有想要害你们,是他,他出去做生意了,你们又一再求我要住进来,我才想,趁他回来之前,让你们住一晚!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们!”
卫凌州抬手,摸了一下耳朵。
她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啊?
卫凌州笑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既兴奋又疯狂的笑。瞬时,他提起方才刘郎自尽的刀,在老婆婆脖颈前,划下。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为了自己的生路,而抛弃旁人的人了。”
“既然你也是这样的人。那就……”
“陪他们一起下地狱吧!”
安静了。
所有的聒噪声都在老婆婆身体倒下去的那一刻消散。
卫凌州重新走回到沈稚宁身旁,俯身,将手腕递到沈稚宁脸前。缠在他手腕上的红蛇伸长,吐出蛇信子,舔上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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