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宜城有好酒,名为梅雪酿,一冬只得数坛 ,就埋在酿酒之人府邸后院的梅花林里,平日珍之爱之,轻易不与人同饮。
偏有那鬼鬼祟祟之人,竟趁着月黑之时,半夜翻墙而入,将那珍稀佳酿从花泥中挖出,如牛嚼牡丹一般,整整祸害了两坛!
白蹄乌骓马,拉着檀木小香车。
车厢里靠坐着一个敞着皂白衣衫的邋遢醉汉,正捂着被揍得青紫眼眶,无奈抱怨道:“牛囝啊,爷让你在院墙外边接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睡着了?!害得爷被人抓了个现行,真是一顿好打啊!”
赶牛的少年体格健硕,相貌憨厚,颇为委屈道:“这么冷的天,您不是也半夜翻墙偷酒去了么,奴一直在外边守着呢,可哪想到您挖了酒坛不急着出来,偏要在别人家梅林里喝得不省人事,奴还以为您被主人家留宿了呢。”
裴滉揉着额头,叹气道:“怪只怪那梅雪酿太过冰爽醇厚,爷一时没忍住,想着只先尝一口,没想到只尝一口,便停不下来了!……梅林酣醉梦浮生,不妄裴郎满身疼,这顿打,没白挨!”
这遭还在回味佳酿,却不想竟有灾星天将,凭白叫他云中裴郎,又摊上了这么两个缺德又倒霉的玩意儿!
裴滉生无可恋地跟狼皮袄里的小娃娃对了个大小眼,胳膊像是被人用铁钳擒住一般,纹丝不动地扭押在身后,脖子上还架着一把脏兮兮的短刀,把他皂白的衣襟都染黑了。
曹虎头那无耻小儿,三两下就制住了牛囝这蛮小子,竟还假惺惺道:“先生得罪了,劳烦您顺道带咱们兄妹出一趟城,我家妹妹急着回家,难免有些手重,还请您小心配合。”
裴滉心里那个怒啊!
要不是曹虎头这兔崽子,带着所谓的弟妹倒在路边假意呼救,他如何会下车助人,又如何会被身后这莽撞的丫头给轻易拿下?!
结果这兔崽子竟还假装不认识自己!
见牛囝还在不服气地试图挣扎,却可怜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裴滉心里再是愤懑,但还是决定假意配合。
一来,他原本就打算出城,正好顺路,二来,他也有些好奇,曹虎头这竖子,究竟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赵时悦见事成,赶忙带着弟妹,押着人质上了马车。
曹虎头放开牛囝,也同样坐在了马车车厢前,理所当然地指使牛囝牵着毛驴跟在后边,还假意安抚道:“这位壮士放心,我们兄妹定会替你伺候好先生的。”
赵时悦他们确实将裴滉伺候得挺好,至少那不算宽阔的檀木香车里就只坐了赵妮妮和裴滉两个。
赵时悦背着寄奴坐在车厢帘门处,依旧扭着人质的胳膊,尖刀却从脖子移到了腰眼,正好抵在了肾脏位置。
曹虎头的肩背挨着赵时悦的身侧,坐在车板上,驾着马车往城门方向走。
府台大人的封城令只拦庶民,云中裴氏的马车却无人敢挡。
昨夜守城的兵士中有一都伯,姓吴。
他认得裴滉,也见过赵时悦等人,因此小心确认道:“裴先生当真与这兄妹几人认识?”
裴滉冷着脸,没好气道:“家里正好缺几个奴婢,见他们年纪合适,就收下了,不过是阿猫阿狗的玩意,也配让我认识?”
“……”
吴都伯闻言也不再多问,只带着七、八名手下,合力将高大又厚重的城门给推了个半开,恭送云中裴氏出了城。
赵时悦忍不住感慨:【人比人气死人,我恨特权阶级!】
222系统却有些不安:【这人质好像是姓裴哎?!也不知道跟裴太冲是什么关系。】
本以为只是系统与宿主之间的平常交流,却不知这短短的两句心音,竟似平地惊雷一般,炸得此时与赵时悦有身体挨蹭的三人之中,有两人都震惊无比。
裴滉,云中裴氏子,字太冲。
裴滉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慢悠悠地自报名号道:“我裴太冲还是头一回被人劫持,如今已出了城,这位小娘子可否将尖刀移开一些?”
222系统惊得原地转圈:【哇!这人就是书中第一谋士,被女主梅令娆三顾茅庐绑走,男主慕容渊能夺得天下,至少有他一大半的功劳!】
赵时悦咽了咽唾沫:“……!”哦豁,我把未来大佬给得罪惨了!
仔细观察,未来大佬瞧着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但也不一定,因为他满脸都是乱糟糟的胡须,让人辨不清他的年纪,也看不明他的五官,只觉其眉眼之间,仿佛带着一股“普天之下,老子最牛逼”的狂放之气。
赵时悦赶忙将折叠刀收起,又松开了裴滉的胳膊,还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袖。
赵时悦有些忐忑道:【你说大佬会记恨我吗?】
222系统十分没底气道:【……应该不会吧。】
裴滉见那小娘子神色不停变换,猜她肯定又在嘀咕什么,只是自己却听不见了。
思索过差别在何处之后,裴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又挨在了赵时悦的手臂上。
果然,脑海里又响起了那道飘邈仙音。
222系统继续安慰道:【算了,记恨就记恨吧,反正等到男主占据大半江山时,裴太冲就会因为不赞成男女主在一起,而被腰斩,第一谋士又如何,还不就是个炮灰的命。】
“……”
之前还能做到不动声色的裴太冲,此时却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赵时悦并没有被系统安慰到,还想要再吐槽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曹虎头翻身下马,提议道:“离四宜城已有一段距离,赵姑娘,你先带着弟妹顺着官道继续朝北走,我送裴先生他们回住处后,便来追你们。”
赵时悦没什么意见,带着弟妹下车后,又连忙补救道:“裴先生,今日实在冒犯了,您要如何怪罪都成,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曹虎头似乎看不得她如此卑微,替人原谅道:“赵姑娘多虑了,裴先生又不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辈,岂会将这点事情放在心上。”
裴滉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靠坐在车门处,闻言大大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