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以后,街头巷尾由不同的彩灯点亮,人潮享受黑夜带来的安全感。光鲜亮丽的门面,灯红酒绿晃人眼睛。
醉酒的男子摇摇晃晃,误打误撞走到酒吧后门。支撑着手臂饮一口啤酒,又做出投篮的动作丢进垃圾箱。
觅食的乌鸦被声响惊走,拍打翅膀飞到高处的梧桐树上。
黑鸟很快整理理羽毛,四处寻找下一个饱腹的目标点。却不想,鸟生祸不单行,行动迅捷的黑影落在它的鸟背,轻轻的像雨点,一瞬即逝。
桃季侑梨奔行在夜晚,一身黑衣背着咒具,藏匿在璀璨灯火的影子里。
用不了多久,霓虹灯逐渐甩在身后,脚下的建筑没有亮着一盏灯。
此刻,桃季侑梨站在公寓天台,在金属栏杆打了个绳结,反复确认是否结实。
灵活的动作,少女翻出栏杆外,顺着绳索抵达304的阳台上。
驻守在外的“窗”,注意到桃季侑梨。放下帐的同时,又有几只乌鸦盘踞在这栋建筑。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着调,该说不愧是那个人的侄女吗?”
辅助监督先生点上一支烟,靠在车边静候下班。
一字夹伸进锁芯,耳朵凑近听着“嘎哒,嘎哒”的机械声。桃季侑梨尝试多次,又换了一只夹子,门还不见开。
紧张的额头冒出汗珠,重复想着太宰治交给她的□□。
这就是一看就会,一学就废吗...?
横滨开锁,还得认准太宰治。
难道说这就是“横滨锁王”的诅咒吗?
本该同行的两人,只有桃季侑梨抵达案发现场。
作为前辈的太宰治还窝在沙发里呼呼睡觉,这得归功于一剂昏睡红茶。
“安心休息吧太宰前辈,在你醒来之前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就是这个门...啊横滨锁王保佑我,我可不想打破玻璃再进去啊QAQ。”
因为那样一点也不酷。
也许睡梦中的太宰治真的听到了她的恳请,再第三只一字夹折断的同时,锁芯终于转动了。
推拉门滚动在轨道,咯噔一下,门开了。
那种腻呼呼的诅咒扑面而来,就像诡异的云。
紧接着,腿上凉冰冰的,像一只小手,顺着她的大腿,纠缠着往上爬。
不过,这些仅仅是感觉罢了。
桃季侑梨又没有咒力,在她眼里,这就是一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客厅。
这只咒灵并没有敌意,所以少女没有选择拔刀。那只咒灵爬到背部,嬉闹间扯到那把特级咒具。
出鞘的刀外泄咒力,受到惊扰的咒灵像害羞的孩子,一溜烟,不知道藏到哪处去了。
少女叹叹气,拿出一支手电筒四处翻找,不再理会那只调皮的咒灵。
屋外有帐它跑不掉的,反正咒物回收的同时,这些吸食执念的污秽也会自己消散吧。
屋内还没有落灰,仍然保持整洁。可见主人生前是个热爱打扫的人。
电视背景墙分割多个格子,有书籍,有摆件,还有一朵枯萎的水仙。氛围太过平静,似乎不寻常的只有刚刚那只咒灵。
一个他人口中的“诱拐犯”,生活这么...平常吗?
直到几张照片出现在少女的视线范围内。
这些照片被整齐的贴在餐厅的黑板墙上。到也不是什么关键证据,相片稀奇的构图格足以吸引人。
桃季侑梨走近料理台,拿起相框。照片上的山田凉介装着正装,捧着金色奖杯笑得开心。
“文学月刊20xx年年度最佳赏...”
这张照片是在公寓楼下拍摄的,山田凉介本人并没有站在构图正中央,左手捧着奖杯,右边袖子皱皱巴巴,像是谁挽着他。
相框放回原处,桃季侑梨马上去检查那面黑板墙。
果不其然。
这些被主人精心挑选的照片,全部只有山田凉介一个人。什么游乐园、动物园、美术馆,一张张全部都像是“全家福”。
一个人的全家福。
比比皆是的诡异相片另桃季侑梨不寒而栗,不属于她的恐惧从发梢爬向大脑。
接着开始耳鸣,冰凉的叹息混着刺耳的声音直接传达给她的痛觉神经。
“奇怪...我明明没有在害怕啊...”
颤颤微微发抖的手握住刀柄,却做不出拔刀的动作。腿又酸又麻,已经不受控制跪坐在地上。
“好烫...”
少女呛出口水,大口大口喘着呼吸,灼烧的气流始终不肯放过口鼻,辛辣辣的痛。
目光摇摆,桃季侑梨已经看不清了。
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玻璃打碎地面,而少女坠入深海。
“名字吗...我的名字?”
“名字?那是什么?”
身体失重,下坠,沉沦。
海水涌入口鼻,她快要和鱼化为同类了。
耳边是海在唱歌吗?鲸鸣,游鱼,深海吐泡泡的声音。
虾蟹在啃食她的□□,她是却不觉得疼,又或者说,她不记得疼痛的概念。
不知过去多久,失去名字的少女再次醒来。
现在是夜晚,她身处一间木屋。木屋有很大一张工作桌,面向窗子。
屋内没有人,少女左顾右盼,好奇的像个新生的幼童。她没有意识,也没有□□,就连移动也是飘着。
“我回来了。”
木屋的主人回来了,他的打扮就是寻常高中生。
回到家卸下领带,名札别在背包的背带上。这位高中生的名叫——山田凉介。
十六岁多好的年纪啊,他归家很晚是去街角的出版社做杂工。
今天是月末,他拿到了这个月的工钱。
“第二十一笔,明天就能买下那台相机了。呐,阿紫你说是吧。”
“买下相机后,我们一起合照一张吧阿紫,你的成长,还有屋子里的变化都能记录下来了!”
山田凉介高兴十分,他从不藏匿自己的情绪。捧起那株名叫阿紫的水仙,小心的抚摸花瓣。
肚子饿了,就去厨房。哦不对,小小的屋子只能叫烹饪区域。
屋子虽小,生活却并不糟糕。少年的厨艺很不错,小小家充满美好,也向往未来。
山田凉介有写日记的习惯,饭后他又伏案动起了笔。
“阿紫,我最近在构思一个故事。故事的女主角也叫阿紫,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奋起书写,再次抬头天快要亮了。雾蒙蒙的模糊一切,快要出生的太阳,熠熠生辉。
山田凉介一个翻身躺倒床上睡着了。
“晚安,凉介君。”
从水仙走出的一位娉婷袅娜的女性,她吻了少年的额头,为他盖好被子。
阿紫似乎注意到同为灵体的少女,对她轻轻笑了。
“嘘。”
再一转眼已是三年后,山田凉介成为一家名出版社的小编辑。岁月并没有磨损他的少年心,他热爱文字,并为之奋斗工作。
“我回来了。”
西装挂在门后,仍是这间屋子。
“我回来了。”
便利店的打折饭团,昨天剩下的牛肉盖饭,这一餐也说的过去。
天亮以后,他去取一份原稿,那是社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师。
山田凉介渴望着,那位前辈能看看他的故事。前辈的训诫,定是一剂良药。
他的这篇文章什么时候也能发表呢,他的阿紫那么好,他想炫耀给其他人看看。
阿紫也那么想,她弯弯枝丫,又出来散步。
他们不能相见,他们默契非常。
一周后,这篇名为《水仙》的故事的的确确登上周刊大版面,署名却不是“山田凉介”。
阿紫,被剽窃了,卑鄙的窃笔者。
阿紫走丢了,她再也没有出现。
又过去三年,名为“田山进一”的新人脱颖而出。
而“田山进一”就是山田凉介的新笔名。
曾经的少年心磨损成衡量利弊的天秤,他确实有才,笔下的故事独特、绮丽、别创一格。
他仍记得,那位窃笔者,甩了一堆钱。崭新的纸币锋利异常,划破他的脸。
不知道疼,也不记得那人说了什么污言秽语。
现在山田亮介闭门不出,他早年丧父,母亲也改嫁了。
“阿紫...阿紫...”
他总能梦见阿紫,血淋淋的问他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她。也能听见阿紫说好想,好想再次见到他。
阿紫变了,少年又何尝不是。这是长大的诅咒吗?
少年不想长大,成人的世界虚假又肮脏。现在,他也是了。
今天的山田凉介格外兴奋,疯魔般的动笔,《堕临》就这样诞生了。
落笔的那一刻,他像年少时一样,自顾自的睡着了。
“爸爸,爸爸不盖被子会着凉。”
“阿紫,不可以打扰爸爸休息哦。”
女人牵着幼童,为他盖好被子,接着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祝君晚安。”
山田凉介痛恨这双眼睛,他的妻女,他名为阿紫的妻女时常看不见了。
“骗人,那么骗人,阿紫它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什么名侦探,都是空有虚名罢了!你们不找我自己找!!”
山田凉介走过很多地方,大手笔的散播寻物启事,仅仅是妻女曾经用过东西也好。他们一家那么幸福,他们走过那么多地方。
夜半时分,他甚至能感受妻子吻在他的脖颈。
之后他听说横滨有家武装侦探社,专门处理这类特殊案件。山田凉介不顾一切的委托他们,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他日日前来。
最后,武装侦探社接受了他的委托。
山田凉介总以为,搬到横滨是件好事。不愧是异能者的城市,他的妻女再次出现了。
女儿阿紫有个好朋友,是楼上304的浩一小朋友。作为父亲,山田凉介尝试邀请浩一到家做客。
妻子阿紫,最近身体不好,总是害怕楼上304的佐藤先生。那个男人很吵,影响阿紫休息。
“凉介,我没事,我只是想家了。”
“凉介,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作为女儿的阿紫很久不出现了,山田凉介很多次询问放学归家的佐藤浩一,却被对方的母亲当成了患有精神疾病的诱拐犯。
日子如此,山田凉介的眼睛逐渐看到颜色了。
一入秋,秋雨绵绵。
今天他一整天没有动笔,他去找阿紫了。
站在高处吹着冷风,淋了雨的山田凉介知道,他的妻子没有多长时间了。
牵着手,就像年少时那样。
我们相拥,我们共享未来。
“呐,阿紫。原来你的眼睛是紫色啊。”
“真好看,我回来了。”
“阿紫。”
那个人碎掉了?
灵体般飘荡的少女想。
很快,她也感受到迅速坠落的疼痛。被人拉扯着,一遍又一遍体验失重再失重。
虽不觉疼,也并不理解动作重复的意义。她呆滞着接受这些信息,一次比一次深刻。
“桃季小姐?桃季小姐!”
有个声音出现的突兀,和失重呼啸的风相比,有些模糊。
“桃季小姐?桃季小姐!”
桃季?那是什么?
那是你的名字。
“睁开眼睛,桃季侑梨!”
最后一次感受坠楼,她好疼,什么也抓不住。
疼痛带来清醒,桃季侑梨条件反射一样直起上半身。寻找救命稻草般钻进眼前人的怀里,这时她才发现,腿上又麻又冷。
身上的衬衫连带着黑袍湿了个透,她也不在乎什么了。湿漉漉的脑袋就往人家怀里蹭,颤抖着声音哭哭啼啼。
“太宰...前辈。”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