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珂和仲清霄是相亲认识的,说是相亲,其实是双方家长完全熟识的一次见面。
罗珂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妇人,丈夫在她32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她膝下没有孩子,便去孤儿院认领了罗珂回来抚养。
罗,是母亲罗美华的姓氏。
罗美华是个矛盾的女人,她有很多古板且传统的思想,比如女主内男主外,女人是决定不了什么大事的,一切还是要看男人的意思;再比如没有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就应该以家庭为重,男人在外打拼事业,女人负责貌美如花是她亲口对罗珂说过的话;还有就是,她很不赞成网络上那些奉信单身主义和丁克的年轻思想,觉得那是外来主义,并且无数次说过罗珂一定要结婚。
这样一个被传统思想重重束缚的女人,养出来的女儿却与她格格不入。
罗珂不会做饭,不体贴不会做家务,被冒犯有喜欢扇人的习惯,不爱笑,而且没有月经羞耻。
每一个点都在罗美华的雷点上蹦迪,可是每当罗美华看见自己并不是亲生的女儿时,她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欣慰道:“算了,只要你健康快乐就好。”
罗美华年轻的时候是护士长,今年五十三岁,已经退休了,三十八岁那年,她救过一个男人的命,正好就是仲清霄的父亲。
骨子里教养很好的仲家答应罗美华今后会无条件答应她一个要求,这个承诺保留了快二十年,被罗美华用来保障自己女儿下半生的幸福。
“哎呀,仲清霄这孩子,我们听说过好多次的呀,人长得英俊也有气质,工作也好,收入也高,重要的是品性还很不错滴!”
听着老闺蜜对自己准女婿的赞美,罗美华总是笑得很隐晦,暗暗把心里的小得意藏起来。
仲家家风很好,这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差,而且她的小珂也很好,两个人是完全般配的。
见面的第一天是一家甜品店,新开不久,店里的装修风格很田园,连窗户都是很大的田字格木窗,桌子上铺着鹅黄色的格子餐布。
仲清霄到的很准时,若说他对这门婚事毫无异议,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甚至有些抵触,他希望能和罗小姐见面,双方开诚布公地把这件事说清楚,他不喜欢包办婚姻。
可是当他看着穿着粉色毛衣配小短裙的罗珂走进店里来坐到他面前时,早就打好的腹稿突然一个字也用不上了。
一月份的天气,路面上还堆积着雪,她就只穿了一件毛衣和短裙,修长白皙的双腿露在外面,好像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
起初仲清霄以为那是什么光腿神器,后来才知道罗珂腿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穿,她好像很喜欢穿裙子,几乎要天天穿,而且不喜欢穿长腿袜。
两个人刚见面,罗珂就开始对着这位准丈夫报自己的身份信息:“罗珂,身高163,毕业于申城音乐学院,三围是……”
“等等!”仲清霄及时打住了她,他听罗阿姨说过,这位罗小姐不爱与人相处,性格可能有点奇怪,果然很奇怪……
他温和地笑了笑,开口自我介绍:“我是仲清霄,是大学教授。”
两个人均是第一次相亲,罗珂并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仲清霄那张脸所吸引。
在她来之前,罗美华女士把对方的长相夸得天花乱坠,然而罗珂现在觉得好像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与寻常人类长得毫无分别。
奇怪的是,罗珂自见到他开始,体内就有一股痒意,很汹涌,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滋生出来,疯狂扭曲涌动着。
人类的□□行为其实也没那么单调乏味,她想。
相亲的时间距今已过去三个多月,两个人慢热得连一次手都没拉过,但却住在一起。
卷毛洗完澡后短暂变得很香,而且露出了原本纯粹的毛色,是一只棕黄色的卷毛小狗。
仲清霄抱着它,它就很黏人地往他怀里钻,都蹭湿了仲清霄胸口的衣服。
只是依旧很怕罗珂,虽然不会再呜呜地唬人了,但还是绕着罗珂走。
“它好像更亲近你。”罗珂无感情地评断了一句。
仲清霄道:“不会,小狗都很有灵性,肯定会最喜欢第一个带它回家的人,而且你今天救了它的命,流浪狗一般都很聪明,卷毛心里肯定清楚的。”
仲清霄在安慰她,罗珂听出来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安慰。
能躲过捕狗队的抓捕,卷毛的确很聪明,而且罗珂看见它的时候就知道,卷毛的敏捷度也很好。
但是这样的程度远远不够,它完全没办法在不久后的异变中生存下去。
见罗珂一直盯着卷毛看,仲清霄以为她很失落,主动提出给了罗珂与狗狗亲近的机会。
“它蹭了我一身水,我要去洗个澡,你能帮它把毛毛吹干吗?”
罗珂点了点头,抱走了卷毛去找吹风机。
卷毛一到罗珂怀里就抖得很厉害,但是现在它不敢反抗,卷毛不想再被打了。
听见浴室重新响起水声,罗珂才打开吹风气,呜呜的机器鸣响加上水声,仲清霄根本不可能听见她跟卷毛的对话。
“家里不养没用的废物,明天开始我会让你更合格。”罗珂一边给卷毛吹着毛一边低语,“别让我发现你跟他告状。”
卷毛压根不敢应声,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恐惧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类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东西,一直蔓延到它刚刚出来的那间充满水的屋子。
从浴室出来后,仲清霄发现地板上有一些奇怪的水痕,他没有很放在心上,拿拖地机把地板打扫干净,然后问正在沙发上看海底世界的罗珂晚饭想吃什么。
“都行,有肉就行。”罗珂回答,仲清霄的厨艺很好,做什么都很好吃。
她并不挑食。
房间不大,九十多平,不过住两个人也算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房子的格局和隔音都很好,就算是九十平看着也很宽敞,还能单独隔出一个书房供仲清霄工作。
至于罗珂……罗珂不用工作,她有办法弄到一些钱,足够支撑生活。
厨房的切菜和流水声响起,罗珂看海底世界看到一半,就听见外面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她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厨房门关着,仲清霄应该没有听见,她起身出去开门。
晚上六点,申城的天黑得很早,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罗珂打开了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哟,今天在家啊。”浑身酒气的男人身高不足一米七,板寸,长得很潦草,像一头对眼比目鱼。
罗珂记得这个人,住在对门左手边的流氓,是租户,托他的福,她才能和仲清霄同居。
“有事?”罗珂问了一句。
男人咧嘴笑着,酒糟鼻泛着深红,一双圆眼盯着罗珂上下打量。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啊?”男人说着话朝罗珂靠近,他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你男人呢?叫出来!叫出来!”
罗珂平静地纠正:“是未婚夫。”
虽然还不确定仲清霄打不打算和她结婚,但是罗珂更注重自己的想法,她对仲清霄有□□的欲望。
听见未婚夫三个字,男人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一把抓住罗珂的手。
“好你个不要脸的臭娘们!甩了老子跟他好了是吧?”男人一步向前,嘴里咒骂着什么,罗珂没有认真听。
她下垂的目光只是注意到,这个人类男越界了,居然敢把自己的脚,踩在她家的门框上,一副要闯进来的样子。
别的也就算了,领地是不容侵犯的。
罗珂退了半步,酒醉男正要趁势追上,脸上突然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他眼前都黑了。
他浑身一震,酒都醒了大半,毛骨悚然地看着罗珂:“是、是你打老子?”
他刚刚虽然醉着,可又没瞎,他没看见这个女的出手啊!
而且那一巴掌的触感……很奇怪,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不像是人手。
卷毛站在不远处,它作出防御姿态,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原因很简单,因为外面那个男人根本威胁不到任何人,狗在危险感知方面的能力远远比人类强。
罗珂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盯着自家的门槛看,上面有一只脚印,很碍眼。
她皱起了眉,对此感到不满。
仲清霄总是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她不能总是添乱。
“这里脏了。”罗珂用脚尖点了点。
酒醉男没听明白,顺着她手指的目光看了一眼。
“擦干净。”她抬眸,一脸理所应当。
“臭娘们,你当老子……”酒醉男正要发飙,突然感觉脑袋上被人摁住,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摁了下去,脊骨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强压折断,他惨叫了一声,脸着的地。
罗珂拿着他,像是在拿着一块抹布,一点点用他身上的衣服、皮肤,把脚印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好了。”她松开手,没有去管男人疼得面目扭曲的脸,保持着自己的社交礼仪,“谢谢。”
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她不可能和仲清霄同居的。
不再管外面的人,罗珂反手关上了门,回到客厅关掉电视,坐在餐桌旁边等开饭。
晚上吃米饭,三个菜一个汤,仲清霄做的番茄蛋汤很好喝,罗珂每次都能喝好几碗。
“囤一点食物吧。”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罗珂突然开口。
她很少会主动提什么建议,仲清霄下意识以为她说的大概是零食,道:“好,你发清单给我,明天我买回来。”
罗珂摇了摇头,“米,面,肉,菜,蛋,你能想到的一切生活必须品都买,还有饮用水。”
仲清霄不明所以:“买这些干什么?”
“我想把妈妈接过来住。”罗珂回答道,“还有你的父亲。”
她和仲清霄,都是单亲家庭,而罗珂没有多余的朋友。
“啊,是想见面了吗?”仲清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这相当于见家长了,进度有点太快了,不过也无所谓,只是聚在一起吃顿饭的话。
“九十平。”罗珂眯眼,“他们来的话,需要腾出一个房间。”
“没关系,我可以去书房。”仲清霄大方地让出自己的卧室,他心里有些奇怪小珂居然会想让他爸留下来,他之前一直以为,小珂会很抗拒和他家里人相处。
四个人,再加一条狗,九十平显然有些拥挤了,不过仲清霄根本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双方的父母应该只是过来小住几天。
吃过饭后,仲清霄去洗碗,罗珂则站在窗边往楼下看。
18楼,这个数字很必要,若论房屋面积,仲清霄有一套江景大平层,住六七个人都绰绰有余。
然而那是别墅区,最高的楼层只有5层。
晚上的时候,楼下传来咣咣咣的砸门声,近一周从前天开始,每天都有,好像是债主上门找人的,几次都没有回声,要债的那几个凶神恶煞,周围邻居也不敢应。
罗珂没有在意,她扫了眼还在书房看资料的仲清霄,关掉客厅的灯回了房。
还有十一天,她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