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渐久,沈意自己都没报多大希望,但闻言还是心下微动,他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第二日,沈意开门时叽叽喳喳是人语声一齐拥了进来。
王灵灵来的时候,见此情景先是一惊,下一秒像是瞬间打满了鸡血,招呼着她们排队落座。
“沈大夫妙手,我们可都是听说了,昨日几针下去,病痛全消。”
“沈娘子年纪轻轻,却有一手好医术,以后少不了劳烦了。”
听着她们的恭维和夸赞,沈意一时失笑,原是被人做了宣传。
一整个上午,沈意都没有得闲,才看完一半。
“眼见的都到晌午,你们也该回去生火了,别累着沈娘子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是昨日那妇人。
“沈娘子,这两只鸡是我们自家养的,也不值什么钱,权且是感谢您的一点心意。”
接着沈意听到笼子被放在地上的声音,和不间歇的咯咯声。
她放下就走了,沈意一时忙的也脱不开身,只得遥遥的道谢了。
一直到傍晚,沈意才得以歇息,王灵灵在一旁数着账目,眉开眼笑的希望以后能一直这样多好。
“沈姐姐,今日赚的200文钱。”
沈意的收费不高,如此就好,除去草药钱,她划出五十文给灵灵。
萧元祁今日回来的稍晚,探听到的消息是萧启敬的人已经到城外了,他部署了一番,这一趟注定是有来无回。
他注意到沈意眉间的倦色,“今日累吗?”
沈意轻轻点了点头,絮絮叨叨的讲着今天的病人很多,捧着钱币给他看,笑意盎然。
“但我很开心,治病救人能给我很大很大的成就感。”
能让她以女子之身在世俗观念的框架里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萧元祁抚着她的眉间,感受着那鲜活流动的力量,他的母后,被称作天下女子的典范,一举一动都谨慎守礼,她像是一尊被供于高台的瓷像。
他合该的认为,像他母后那样的女子方是德行有嘉,当为中宫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虽有些瞧不上这市井经营,却因着对沈意的喜爱,因着他预计着将来回了京城,给她一个侧室的身份,让她做这些并给一些助力也无妨。
现下,他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他喜欢她如此模样。
沈意白日里太过疲累,夜间睡得很沉。
这夜,风声扯的很紧,呜呜的像是荒坟上乌鸦的哭嚎,屋外总有些细碎清凌的声响。
沈意口渴起来喝水,却发觉身侧的位置空凉凉的,人像是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齐玉?”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外面好像有呜咽的闷哼声,被风扯着往屋子里送,沈意有些担心齐玉,她披了衣服下床,一边摸索前行,一面喊着齐玉。
屋外,晦暗不明的夜色里之间闪烁的刀光剑影,挥舞着留下的冷光,带着骇人的冷意。
谢手下总有办事不力之人,城外绝杀的埋伏下还能跑出来漏网之鱼。
谢县令若要听见了这话,指不定在心里叫冤,这些人都是死士,个个的拿命往上冲,有家室的人总是要忌惮三分的。
齐玉听见屋内的声响,原本漫不经心的剑法,开始变得凌厉且杀伐,招招式式,皆是冲着命门。
踏出房间,沈意便闻到极其浓郁的血腥气,心下登时有些慌乱。
“娇娇,我在这里。”
齐玉的声音传过来,让她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许。
萧元祁解决完最后一个,快走几步,他搀扶着沈意,“不知何处跑来的黄鼠狼,将院子里的鸡咬死了,着实晦气你先进去,我马上处理好。”
沈意感到十分可惜,毕竟是人家好心送的礼,白白被咬死了。
“唔……”
踏进门的一瞬,一道声响让她顿住,萧元祁目光生冷带着直射过去,濒死之人的挣扎。
“齐玉,那是什么声音?”
“被我打死黄鼠狼,没想到还剩一口气,娇娇等我一下。”
他走到那人的面前,看着他惊悚的目光,只觉厌烦,要是吓到了他的娇娇中怎么办。
捏住他的脖颈,微微用力,清脆的一声,那人想往前爬的手顿住了。
“好了,我们进去。”
沈意虽觉得有些不太对,但身体太过困倦,头脑也模模糊糊的,齐玉说是黄鼠狼,她也没有多想。
萧元祁扶着她上床,然后去冲洗了一下身上的气味,才上榻,现下已是深秋,他带着一身的凉意进来,裹挟着沈意。
怀中的人一脸熟睡的娇憨,她似是被凉气惊扰的瑟缩一下,想避开,却又闻到熟悉的气息,又靠近的拥住他。
她是他唯一的热源。
后半夜沈意睡得安稳,第日醒来感到神清气爽,疲累一扫而空。
她起的时候,齐玉已经去衙门了,桌子上放着西街新开那家的饼子,因着味好,进来几日都早早的售罄,着实让她念了一段时间,不想今日可得。
羊肉上面扫了一层香油做缀头,撒了些胡椒,配着柔软的面饼,非但不腻,还唤醒了胃口,一旁还放着酥香的油条,配着一碗热热的早茶,十分充足。
放下碗筷,药罐里的苦意在室内蔓延,自那日他说要让她眼睛复原后,便日日带回来一些昂贵的药材,还各处打探专治眼疾的名医。
她知他有些银钱,却还是劝过齐玉,不必如此。
唯独这件事,他不愿听她一言。
有时她实是喝不下了,他便拿着蜜饯哄着自己。
也罢,她也不愿再拂他心意,日日的熬了来喝。
喝过药,开门时,王灵灵也到了,她每天跟着沈姐姐,不仅学会了许多,还能得些银钱。
虽然阿爹说不让她把钱收下,可沈姐姐坚持,否则便不好意思不让她来了。
阿娘也夸深姐姐极为厚道。
她把怀里抱了一路的医书递给沈意,“沈姐姐,这本书看完了,你可以随时考我。”
见她如此用功,沈意自是欢喜,考查的结果也是极好。
不多时,有病人上门,一位年长的妇女抱着她孩子进来焦急的唤着。
“沈大夫,我家孩子从昨夜就开始烧了,一直到现在,您快给她看看吧。”
“婶子,别急,先放到塌上,我看一下。”
沈意摸到了塌上的人滚烫的热度,她呼吸也颇为急促,意识不清的呢喃着。
沈意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岁严厉却并无质问之意:“风寒入体,本该好医,怎会拖这么久烧的如此严重?”
沈意的话似戳到了她的难堪之处,她声音垂泪:“是我不好,我拖累了银儿……家中并无银钱,家里的那个又不让医,只说睡一觉就好了…”
“我实在是没法子了,眼见银儿……越来越不行,我才求到沈娘子这里的。”
世间百种愁,多是银钱忧,沈意虽理解她的困难,却并不能理解当父亲的人对待孩子如此态度。
“婶子放心,她会好的。”
沈意说完就急忙的抓了药,让灵灵去煎,自己这边先在指尖放了几滴血,然后又让那妇人拿着湿帕子冷敷。
无意中她触到了那妇人的手,伤痕交错,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红肿。
妇人赶忙的缩回了手,扯了扯袖子。
沈意拿了药箱,挽住她的手臂,虽轻柔却坚定,“我给你上个药。”
“不用了……不用了,把银儿治好我已很感激了,不敢再麻烦沈大夫了。”
“你女儿也不想看见自己母亲每日伤痕累累。”
沈意一句话,妇人泪如雨下。
见她不再拒绝,沈意开始上药,谁知越往上伤越让人心惊,伤痕遍布。
“你受了何委屈?”沈意声音怜惜。
见沈意如此安抚耐心,压在心里许多的苦楚,她也想倾吐一二:“我生了个女儿之后再无任何消息,他本就嗜酒,每每醉酒之后便对我拳打脚踢泄愤,生活种种不如意,现下更觉得不能传宗接代,愈加打骂。”
听完,端着药进来的王灵灵和沈意一时之间都怒从心起。
沈意面带怒容,她是女儿身,虽从小便得父母宠爱,却也知世道之上,女子声音薄弱,处处有不公。
但这是第一次,看到被揭开的丑陋伤疤,心头久久难以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