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真是巧了,部队有不少人,严凛也不见得个个都认识。可顾青霖,严凛还真认识。他和顾青霖两个人,都在郑师长手底下当团长。
他以前就知道,顾青霖在老家乡下有个媳妇。同个师的团级干部之间是相熟的。除了严凛还没对象意外,其他人都是已婚的,包括顾青霖。只不过其他人的媳妇都随军了,只有顾青霖的媳妇,大家却从来都没见过。
他不记得听谁说起过,可能是别人议论的时候,他听到过一耳朵,说是顾青霖在老家乡下娶的媳妇看起来又丑又老,还没文化,顾青霖爱面子,嫌她丢人,这才一直没让她来部队随军。
原来他那天晚上救下的姑娘,就是顾青霖在老家那个结婚多年的媳妇吗?可眼前的年轻姑娘,显然与人们口中所说的又丑又老完全不搭边。而且,这回她来云城是打算随军的?可顾青霖却并没安置她。再想到她前几天落水的事,以及他那天看到顾青霖和毕雪之间的种种,虽然他不知道她今天来部队找顾青霖做什么,但却隐隐有些不大放心,怕这姑娘一会儿见到顾青霖,别又受什么刺激想不开。
于是,他在岗亭给顾青霖打了个电话叫他出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等待。
两人站在门口只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顾青霖快步走出来了。
严凛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事,而是叫他快点出来。
顾青霖和严凛平时除了工作上的事,私下里几乎没什么交集。因此,他在接到严凛的电话后,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同事,又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寻常,便也没有耽搁,出来一看究竟。
当他看到穿着花棉袄站在门口的苏香草时,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苏香草今天突然找到部队来,是因为不想离婚而来找他闹的。
顾青霖记得,去年有个姓李的营长跟农村媳妇闹离婚,他媳妇不愿意,跑到部队上来闹,还闹到了部队领导的跟前找领导评理。部队领导听了二话不说,将那个李营长严厉批评了一顿,说他有思想问题,让他回去好好写检讨,离婚申请也给退了回去,最后婚也没离成,还在领导面前留了个坏印象。
想到这里,顾青霖不由分说,上前便拽着苏香草的手腕,想拉着她赶紧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不在招待所好好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他一脸愠色,连声音中都带着怒意。苏香草觉得手腕被他拽得生疼,但他力气大,她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脱开。
“有话好好说。”严凛见状,掰开顾青霖拽着苏香草胳膊的手,朝他道:“对女同志文明点,注意点影响。”
顾青霖狐疑地看了眼严凛。苏香草才刚来云城没几天,又一直待在招待所里,这还是头一次来部队,他估计严凛和苏香草两个人之前不可能认识。因此,他猜测是严凛要出去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到了苏香草,而苏香草问严凛认不认识他,说有事找他,严凛便给他打了电话。事情真是太不凑巧了,顾青霖在心里想,怎么苏香草遇到的不是其他人,偏偏就是严凛呢。
他和严凛一向不对付,严凛这会儿留在这里,一定是为了看他的笑话。说不定,他甚至还会撺掇着苏香草把事情闹大,这样一来,就会影响他在部队领导心目中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怒气又多了几分,冷冷地盯着严凛道:“这是我的家事,还用不着你来管。我和我爱人有话要说,严团长,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用不着,这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苏香草淡淡道:“我长话短说。你不是想离婚吗?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我同意离婚了。找个时间,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吧。”
顾青霖闻言诧异地望向苏香草,原本他只想着赶紧先把她从这里想办法弄走,却没想到苏香草不是来找他闹的,而是答应了离婚的事。
顾青霖估计,也许是他这几天的冷处理起了作用,苏香草自己想通了,觉得这样耗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心回老家过日子。反正他每月都会寄钱回去,她后半辈子还得靠他生活,跟他闹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毕竟要是离了他,她一个人在乡下日子大约也没法过。要是她痛痛快快答应离婚,他倒是可以同意让她离婚不离家,继续待在顾家照顾他娘,他每月拿出一部分工资养她。
“你想通就好。”顾青霖颇感欣慰地点点头。
他刚才说话时,一直用余光打量周围,这个时间门岗一直有人出入,他敏锐地察觉到,已经有人用探究的眼神有意无意往这边看了。他怕门口这地方人多口杂,于是,也不多说,只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匆匆往里走了。
苏香草也不想多待,她只是来通知顾青霖离婚这事,通知完自然转身就要走。
“我刚好要去镇上,顺路,捎你一段?”严凛问道。
苏香草跟严凛不熟,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但走路回去也得半个钟头。她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轻点脚尖坐了上去,自行车微微晃了下,沿着江堤不疾不徐地往镇子的方向而去。
凛冽的江风从耳边掠过,苏香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道:“严同志,那晚谢谢你。”
“你能想开就好。别再做那样的事了,不值得。”严凛的声音混在寒风中,隐约传到她的耳畔。
“你现在住招待所?”他问。
“是。”苏香草想,招待所肯定是不能长住的,至于以后住哪,她还得想想办法,总之,离婚后她是不打算再回顾青霖老家的。她身上带了钱,但不知道这个年代能不能租房子,也不知道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苏香草在心里想着这事,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我有个亲戚住在槐花巷,老人家没有儿女在身边,平时都是她一个人住,你要是愿意,可以先住那。”严凛道。因为那晚苏香草落水的事,严凛仍旧有些不太放心,她的想法转变得太快,实在有些蹊跷,身边有个人看着些会好点,免得她一时想不开,又做什么傻事。
苏香草自然是愿意的。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虽然和严凛接触不多,但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不过我得先问下老人家的意思。”严凛道。
苏香草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说罢,她又认真地道:“谢谢你。”
严凛没说话,他这人不怎么爱客套。他今天来镇上刚好是打算去槐花巷看赵奶奶的,便带着苏香草一块儿去了槐花巷9号。
槐花巷里有一棵百年的大槐树,赵奶奶家刚好就住那棵槐树边上。冬天的老槐树叶子已经落光,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低矮的院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严凛老远就看到赵奶奶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门口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