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
靠窗的床铺上…
——有人。
书桌上的塑料还规整的盖着,房间内没有通风过的痕迹,宿舍内没有行李的痕迹。
床上躺着的,不可能是三号床的原住户。
她们宿舍位于一楼阴面,外面阳台上还晾晒了不少的衣物,所以即便是白天,屋里依旧灰蒙蒙的。
待她的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光线顺着缝隙洒落到床边,叶向榆不难看清床上的那道黑影,全然是人的形态。
而它,也注意到了叶向榆这边的动静。
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对上的一刹那,叶向榆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身体紧绷到了极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惧意,手脚发凉,冷汗直冒。
在她能够重新调动自己的身体,准备离开这里时,那道黑影说话了。
“小榆子?”
“你回来了啊。”
——是古可佳的声音。
她的临床舍友,她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
但是...怎么可能呢?
几个小时前,她在坐车来时的路上还同发消息抱怨过,而那个时间点,她明明还在国外的研究所实习。
即便是坐当下的飞机立即赶来,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躺到宿舍的床上。
“小榆子?”
床上人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疑惑和委屈,似是在控诉她为什么不搭理自己。
再次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坐起了身,探头往门口处看来。
叶向榆大脑飞速运转,以往趁着人多看过的恐怖片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光是站在这不动,便彷佛已经看到了脑门前披着黑色长发,嘴巴里长着殷弘长舌,浑身上下遍布寒气的恶鬼正在顺着床头朝自己爬来。
它会握住她的脚,顺着她的身体向上爬动,直到一张遍布脓疮的脸怼到她的眼前,而她却打不死它!
黑影落地的一瞬间,叶向榆打了个寒颤,她将手中的小章鱼猛地向着电灯开关的位置砸去。
啪唧。
伴随着一道黏糊的落地声,宿舍的灯开了。
刺眼的光线使得叶向榆的视线有些模糊,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眼睛里的酸痛感过去后,那道黑影的身形也清晰了不少。
它的脑袋是一坨白花花的肉泥,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细线,它在不停地蠕动着,直到它的形状越来越像一颗被扒了皮的人头,那堆细红的丝线便顺着脑仁上的缝隙穿梭。
渐渐的,红色细线彷佛被穿了针一般,在它的灵活操作下,那坨瘫软的肉泥变成了一颗完整的人头,而人脸的模样,同她记忆中的古可佳别无二样。
它的神情、动作,乃至于额间剪坏掉的碎发,都和古可佳一模一样。
“小榆子,你站门口干嘛?”
“干嘛?还要我造顶轿子把你给抬进来啊。”
‘古可佳’冲她招手,像往常一样同她调侃打闹。
叶向榆嘴角微微抽搐,一时间心底的恐惧都少了许多。
虽不清楚面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至少这东西的智商看起来并不高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傻缺,当着她的面把肉泥揉成了人脸,还在这装人把她引进去,当她也是个傻子不成。
叶向榆瞥了眼还黏在墙上的小章鱼,以及门旁堆放的清扫工具,那有根断了半截的扫把,不锈钢制品,截面处有不少处锋利的凸起,瞧着是个趁手的武器。
在‘古可佳’朝她走来时,叶向榆抓起扫把,猛地向前一步,她将小章鱼揣进自己兜里的同时,一把将带着锯齿的不锈钢插进了她的眼睛。
没有鲜血的血液涌出,有的只是黏稠的黄色的液体。
破碎掉的肉块周围的咬合力很强,这力道绝对不亚于一只成年的河马,它死死地咬住了扫把的另一端,甚至眼球附近的碎肉也长出了细碎的牙齿,咔哒咔哒的在将它咀嚼吸收入体内。
渐渐的,不锈钢的扫把棍越来越短。
在它距离她不过一拳距离时,叶向榆清晰地看到了它破碎眼球处的光景,细小且尖锐的牙齿,正以极快的速度上下咀嚼,咔哧咔哧的声响异常清脆,它受伤的地方裹上了一层淡淡的薄膜,薄膜抑制住了它的伤势,而且韧性十足。
很熟悉的触感,只是现在的叶向榆没有其余的精力去思考,‘古可佳’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它的嘴角向上抽动,对着叶向榆露出了一个笑盈盈的表情。
它张开双臂,身子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和带着腥味的黏液喷洒在叶向榆的脸上,她眉头皱成一团,忍着恶心,抬腿对着它胸口便是一脚。
叶向榆天生便力气大,这会更是被吓得用尽了全力。
‘古可佳’被踢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了暖气管道上,它的肋骨几乎全断了,散架后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它重新站立,只能软趴趴的瘫在那。
但随着它体内红线的涌动,它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先是褪去身上的那层外皮,在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生肉后,红线便顺着肉块穿梭,将它们一点点的固定成特定的形状,最后再在外面缝合出一张切实的人皮。
头、颈、躯干、四肢...最后是那张空白人脸上的五官和绒毛,等到它重新站起来时,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成年男子了。
而且这一次,它还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修长笔直的躯干,深邃刚毅的脸庞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满头的白发,它对着叶向榆扬起了一抹和蔼的笑容,冲她温柔地招手,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侧,叶向榆红了眼眶。
叶向榆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呼吸声越来越重。
她明明清楚爷爷已经离她远去,她明明知道面前这只东西是只危险系数极高的怪物,可她却还是愣在原地,她贪恋着爷爷的怀抱。
慢慢的,叶向榆的视线不再聚焦,她一声又一声的叫着爷爷,向着对面的怪物走去,她轻声低喃着,像是中了魔一般。
怀里的小章鱼跳到了她的脑袋上,用触手缠住了她的一缕秀发,毫不客气地往上一揪,剧烈地痛意让叶向榆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但仅仅也只是那一瞬间。
当叶向榆走到‘爷爷’面前,她伸开双臂笑着去迎接它的怀抱,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叶向榆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染上了杀意,她将它的手臂向后扭曲,一直到连接胳膊与躯干的骨头折断。
但它依旧是笑容满面,用她爷爷的样子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它没有感受到疼痛。
叶向榆手上力道加重,眼底的红意越来越甚,心里的空虚感也越来越足。
当它的手轻抚上她脸颊的那瞬间,叶向榆的身子猛地一颤,木头的质感,骨头上披了一层薄薄的皮,硌得她皮肤发痛...这和爷爷的很手,很像。
眼角滑落泪水的那一刻,叶向榆的神智已经开始恍惚,她开始分不清虚假与现实。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彷佛真的看到了爷爷冲她微笑的样子。
她手上的力道开始松懈,指尖也在颤抖,她下意识地想要抱抱爷爷,直到叶向榆看到了它肩颈处渗出的红线。
那是从它被掰断的伤口处冒出来的,红线欢呼的跳跃着,像是在雀跃地跳着舞蹈,当叶向榆的指尖靠近它时,它更是欢呼的缠绕上去,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的将她的手掌聚拢。
手上传来的触感是酥酥麻麻的痒意,像是小猫小狗舌头舔过的感觉,不会让人反感,但会让叶向榆觉得恶心。
红线似乎很痴迷依附在她手上的感觉,对于叶向榆缓缓握紧手掌将它整个攥进手中的行为也并不反感,反而亲昵的揉搓过她的指尖。
叶向榆将红线用力攥进掌心,她用膝盖抵住了它的身体,在用力将它整个抽出之际,怒道:“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要尊重逝者吗?!”
啪嗒!
随着一声巨响,红线整个被抽离出了□□之中,而没了红线支撑的□□也彻底变成了一滩肉水,成片洒在了地面上。
那条红线的尾端还被叶向榆握在手里,而它的头部,则在被甩出去的一瞬间砸碎了玻璃,掉到了阳台。
叶向榆爬起身,黑着脸推开了阳台门。
她循着红线找去,想要将它整个捏成碎末。
红线的头部,是一颗肉球,拳头大小,没有鼻子眼睛,只有一张长满了牙齿的嘴巴。
被破碎的玻璃渣划过的缘故,它的身体上有许多细碎的划痕,黏稠的黄色液体顺着伤口流出,但很快便被一层层薄膜止住,接着便会生出一层层细碎的牙齿,快速的将薄膜吞噬,薄膜被吃光的瞬间,它的伤口也恢复如初。
但刚刚恢复的它,灵活程度并不高。
想要砸烂它,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叶向榆拎起了一桶矿泉水,对准它的瞬间狠狠砸下。
后者张大了嘴巴,挪动着身体滚到了一旁,但它动作太慢,即便大部分身体逃了出去,余下的一小截还是被矿泉水桶压在了身下。
眼前叶向榆手中的另一桶矿泉水已经高高举起,即将要朝着它重重落下之际。
它的嘴巴突然抿成了一条向上凸起的直线。
叶向榆本以为它是憋了什么大招,正当她精神紧绷着准备应战时,它突然嗷呜一声...哭了起来。
红线飘落到它的身体上,它给自己编出了一副身体,一副人类孩童的身体。
它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它用双手用力推开压到腿上的矿泉水桶,晃晃悠悠地朝着叶向榆跑来。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委屈的喊道。
“妈妈!”
“我疼。”
“……”
叶向榆举着矿泉水桶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现在的怪物为了活命...脸都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