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上回说道,为保李府周全,老太太只得忍痛将李婠许给陈昌,遣了李婠回海棠苑待嫁,也是怕了她胡来,又下令院里众人好生看着,若是主子有个万一,便拿他们处置。
这厢,夏嬷嬷与几个丫鬟送李婠入院,才踏进院门,柳妈妈一声:“姑娘回了。”话音刚落,春慧、夏菱、秋灵、与冬清伴着廊下几个或站或坐的几个丫头便迎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安,又拥着她入内。夏嬷嬷几个交代几句便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夏菱见李婠脸色不佳,让众人散了,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奉的。夏菱奉上茶水道:“虽说是老太太院里,但总没有自家的熟悉,瞧着瘦了,姑娘可要用膳?”李婠问道:“没甚胃口,可一切都好?”
柳妈妈忙道:“姑娘放心,都好。”李婠又问道:“菊生伤势可好了?”说着,又朝人脸上瞧去。夏菱知她在记挂老太太赏的那几巴掌,回道:“菊生已大好了,我们也都好,姑娘可要歇歇?”李婠点头,遂在众人服侍下午歇了片刻。
又过几日,陈家一管事带几个小厮携一只大雁上门,非陈昌亲自前来,老太太面上不显,心中暗恼陈家没规矩,只管事不停作揖赔笑,也不好为难一个下人,后与陈家互换了婚书与生辰八字。
陈家上门后,府上的大小主子才知家中小妹婚事已定,对方是陈家二房独子程昌。有那知晓些内情的,似季氏与李自德夫妇默不作声;没多深思的,便如李姝便大为惊讶,每每叹气,道是只留她一人了,便思索相聚日子少,遂屡次邀众人饮宴。
三日光景后,陈家又遣人上门,道是双方双方八字相合,与李家商议下礼日子。真是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半点时日也不肯荒废。
待那日,时不过午,陈家便派人携礼单和聘礼前来。所来的管事跪在堂下,双手高举一大红单子。老太太高坐堂上,左下首季氏,右下首李自德、何氏二人。夏嬷嬷接过礼单呈给老太太,老太太见后,又分别呈给下方三人。
何氏见礼单上写:黄金百两、白银五千两、马匹十匹、金镯子十套、金茶筒两个、银盆子两个、绸缎丝绢各千匹、玉器十件、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珐琅一套,各色朱钗首饰五十件,余下便是各色果子牲畜:聘饼一担、海味百斤、鸡鸭鱼肉百斤、美酒百坛、复有龙眼、荔枝、冰糖、茶叶、芝麻等。
何氏心道,陈家果真豪富,可惜内里腌臜,否则也不失为一良婿。那管事见几人点头,恭敬退下,指使小厮一台台往里送,一个时辰后,方回了。
这厢,海棠苑内丫鬟婆子知晓喜事后便脸上挂笑,只听人说姑爷是个好的,相貌佳,读书好,家中豪富。今日又支使了趣儿去盯着,待她回,众人问道:“怎样?有多少聘礼?”趣儿笑道:“好多、好多,我可数不过来哩。”春慧听了:“这不可白说麽。”趣儿道:“真的是数不过来,一台台的,金的银的吃的喝的一大堆,我听人说库房都又腾了一个,光规整都花了一个时辰。”
柳妈妈悄悄问道:“可有其他姑娘的多?”趣儿道:“依我看,多出不少哩。”柳妈妈拍手:“真真一门亲事,待日后姑爷中举当了官,姑娘也能当个诰命。”其余人也喜不自胜。
至问期那日,双方协定,便于十一月九日嫁娶,与李嫦一道出阁。分别之日近了,近日,几个姐妹聚一起时日也长了。
这日,因李嫦、李婠两人佳期将近,李姝便设宴在后花园中,邀其余同辈人,以赏菊为名,给两人添妆把盏。
李康荣、李康宁两人平日里忌讳男女之别,也只今日一别恐难见面,遂一道去了。李姝院里已准备妥当,于院中菊花开处设了一席菊花宴。
几人坐定,见桌上各菜:菊花糯米鸡、菊花豉香桂虾、菊花药膳鸽子汤、菊花粉丝蒸鲜鲍、脆炸菊花叶、菊花八宝糯米饭等,李嫦道:“原以为菊花宴是个噱头,没成想是真的。”李康荣打量各处桌、椅、绣垫、杯、壶、碗、筷上均有菊花纹样,连说:“雅致、雅致至极”。李姝面露喜色。
李嫦道:“快快、快别夸了,不然姝姐儿尾巴要翘起来了。”众人皆笑。李姝闻言脸色一红:“二姐怎地打趣人。”复又道:“快些吃菜罢。”于是一阵推杯换盏,敬李嫦、李婠居多。
食毕,几人又沿小径前行赏菊。李婠落在后方,更后方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
李康荣脚步一顿,与李婠并肩,从袖中拿出一盒递给李婠,道:“你我骨肉至亲,却碍着礼数甚少相见,待你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陈昌那厮欺你,不必忍气吞声,且回来罢,李家必有你一席之地。”李婠眼中含泪,笑着接过:“多谢大哥哥。”
李康荣面带几分纠结,又道:“还有一事想与你说,一直不好开口,没成想便到今日,那年拜师、若非我,你许是能……”
他话未说完,被李婠打断:“大哥哥,我从未怪过你——”李康荣心下一松,笑道:“是我着像了。从来未与你说,年少时,我竟有几分庆幸你为女子——”李婠闻言一笑,并未回话。
几人行至潭边。李康荣、李康宁夫妇三人见她们几人有私密话说,遂避开。李娟、李姝、李妍几人一一给了李婠添妆,李嫦又与李婠互赠,几人对视,竟觉无话。
李嫦道:“因是我们往日该嘱咐得已嘱咐太多,今日便没甚可言道的了。”李娟道:“只望各自安好。”李姝哽咽道:“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人了。”李妍安慰道:“别哭,仔细你眼睛,往后你也要走的。”几人闻言一笑。
赏菊宴散得早,众人一一作别。李婠见李康宁夫妇有话要说,便停了步子。程韶仪递给李婠一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说道:“给小妹添妆。”李婠道:“多谢嫂嫂。”程韶仪料想兄妹二人有话要说,遂避开。
李康荣递给李婠一白壁玉环,说道:“没甚好物,且留着把玩罢。”说罢便要走,却被李婠叫住,“二哥哥?”李婠道:“二哥哥,往事不可追,来者尤可期。万望二哥哥顾惜些姝姐儿,二伯母与嫂嫂。”李康荣默然片刻道:“知晓了。”后走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迎娶前一日。李府墙头早已挂满红布,一角门也挂上红灯笼,下方二三十个小厮兼粗壮婆子抬着许多衣钗环佩的箱笼杂物往外走,又有几个汉子抬着些美人榻、书案、箱柜等物,角门早已候上十多辆大马车。
柳妈妈与夏菱在侧边,一人道:“轻些、俱是姑娘惯用的,别磕坏了。”余下人忙点头称是,动作放轻了几分。待备妥当,一连串马车箱笼从李家抬去了陈府。
陈家角门外早已候上一婆子与小丫鬟,见来人,三人见礼,夏菱二人才知对方是陈家二爷奶妈妈,姓方,特意来主持此事,夏菱两人敬着她几分,笑道:“妈妈久等了。”方妈妈笑道:“才来不久,屋子早已备好,快快随我进来罢。”夏菱两人遂与众人进了。
众人从角门进,穿过一后廊,左拐往东进了一园子,远见一大院落白墙绿柳,红瓦绿柱,那垂花门楼高悬,檐角翘起,如飞鸟展翅。待进门,四面抄手游廊,曲径环抱,假山怪石峥嵘、奇花异草繁茂,几间抱厦上书:世安院。
夏菱打量,心道,倒是比姑娘住的还大上两倍不止。又见院里才忙活挂彩灯、灯笼事物,略有些不满。
这时,几个姑娘迎上前,方妈妈忙道:“这便是二爷打小伺候的,清簟、善舒、水浼、南乔。”几人见礼。柳妈妈夸道:“真真是标志人儿。”几人忙道:“妈妈见笑了。”
夏菱见清簟、善舒两人身段可人,暗自警惕,又见水浼、南乔两人年龄稍小,对两人笑笑。后随几人进了正屋,见里屋已收拣起不少空地,方与方妈妈商议着把正屋规整了。
夏菱笑道:“不知可否再挪出些空位来,只这箱笼里书多,怕是摆不下。”听此言,清簟面露难色,这内室隔出一处,便已让二爷不满,余下的,只怕是难,勉强笑笑:“那我去寻二爷问问。”夏菱道谢,清簟遂快步出去寻了三七。
陈昌不喜院里杂乱,在一处亭子温书,这时听三七来报,道:“搬到左边那处空屋罢。”三七领命退下。清簟面带笑回了夏菱,夏菱也一脸喜色。待万事俱全,已是日落西边,方回。
次日早,李婠被夏菱轻声叫醒,她于这天无半点喜色,全程便呆坐榻上,任由人来人往,随意处置。丫鬟婆子早间便候在屋里,忙忙碌碌,一股脑说着喜庆话。
这厢,三七与几位小厮急得上火,守在一小院门口,愁眉苦脸。陈昌此时正与贺伯玲、贺仲媛说话。贺仲媛背过身去,暗自垂泪,贺伯玲也哭道:“怎还不快去做你新郎,怎来我们这儿看笑话?”
陈昌递上帕子道:“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倒是不美了。”贺仲媛伤心欲绝:“表哥快些走罢、今日是你大喜日子,莫耽误了良成吉日,惹了嫂嫂不喜。”陈昌道:“她不过是一木头桩子、请回来的泥塑菩萨,哪比得上你们?”
贺伯玲哭道:“再是木头菩萨的,也是我们嫂嫂,我们不过是两个表妹罢了。”陈昌笑道:“你们且等等,待我迎她入门后,便纳你们进门。”贺伯玲道,“只怕惹了嫂嫂不喜。”
陈昌笑道:“务怕,我在,谁敢欺你们?”贺伯玲只扭头哭着,心道,真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得比唱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个妾?
陈昌还欲多说,便听三七哑着嗓子喊道:“二爷——”陈昌皱眉,复笑道:“你们别哭,我去去便来。”
陈昌一走,贺伯玲恨恨放下帕子,道:“真真是机关算尽一场空、枉费我两年温柔小意,虚耗年华。”她见贺仲媛还在哭着,便道:“人都走了,你还哭甚?”
贺仲媛双眼无神,泪珠儿一个劲儿地淌,“表哥要娶别家姑娘了。”贺伯玲见状轻叹一口气,缓缓道:“莫想了,只恨我俩身世低,嫁不了意中人。”说完,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