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黏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云姌一偏头,就看到慕容渊掌心一道殷红裂口,像是刀伤,几乎贯穿半个手掌。
她立即就忘了脸上的脏污,连忙捧起慕容渊的手。
“子渊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云姌惊叫出声。
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也瞧见了,神情为之一变:“云兄手上竟也受了重伤,是在下疏忽,不曾及时发现。”
“快去,将我车驾里的回元散拿来。”公子转身对领头侍卫讲。
公子身旁的少女当即拉住他:“兄长!那可是陛下御赐的回元散,王府里也不过只有三瓶,你怎能用在一个庶人身上?!”
“明珠,云兄救了你的性命,他这份恩情,我们瑞王府不能不报。”
侍卫很快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三寸高的白玉瓷瓶。
云姌先那位王府公子一步,将侍卫手中的伤药直接抢过。
打开玉瓶,里面是白色的药粉,云姌先给慕容渊看一眼,见慕容渊并未出言阻止,便立刻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处。
这回元散药效卓著,才敷上没多久,伤口的出血便止住了。
云姌心疼地拿出随身的帕子,将慕容渊掌心的伤口包扎起来。
暴君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明明有好药,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让暴君就这么流着血干等大夫来?
这还只是被她看见的呢,也不知暴君身上伤成什么模样……
“扶我起来。”慕容渊突然出声,气息透着虚弱。
他撑着手臂就要站起,云姌连忙伸手去扶。
“云兄,你伤重未愈,万万不可轻易挪动。”那位贵族公子出言阻止。
慕容渊皱眉:“小伤而已。”
说完这几个字,脸色却又白上两分。
云姌都担心他下一刻会倒下。
但慕容渊还是稳住了,将近一半的身体重量压在云姌肩上。
幸亏云姌这段时日长高了些,否则都要撑不住他。
“扶我回房。”慕容渊气息不稳地对云姌道。
“子渊哥哥你慢些走。”云姌吃力地搀住他。
铁锤适时挤进来,扶住慕容渊另一边,分担去大半重量。
她三人上楼,那位贵族公子抬腿就要跟上,又被身旁的妹妹拦住。
“兄长,你看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那人也说了,只是小伤,你何必如此担忧?随意打发点银子也就是了。”少女不满道。
公子回绝:“明珠,你若是不愿在此处,我让侍卫护送你上马车,你在外面等我。”
“兄长!那人不过是个蛮子!你难道没瞧见他的眼珠子?和王府里的舞姬们一个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折腾出来的庶孽,今日就算是死了……”
“闭嘴!”公子怒声,“你一个未出阁的郡主,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兄长,你竟然凶我……”
后面的话云姌就没听见了,不过只这么短短几句,也让她对这对兄妹的印象跌入谷底。
不管怎么说,慕容渊也是救了他们的人啊……
云姌咬着唇,偷偷抬眸去瞧慕容渊的神色,暴君耳力过人,肯定听到楼下人的对话了。
然而慕容渊脸上除了失血的苍白,不见丝毫异样,临到房门前,脚下步伐还加快些许。
进门时,云姌听到慕容渊低声道:“守住门口,别让人进来。”
她懵懵抬头,还未理明白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就见慕容渊松开她,顺带着拿走她手中的药瓶,被铁锤一人搀进了房间。
房门随之在云姌面前合上。
还差点打到她的鼻子!
这熊孩子,手上没轻没重的!
暴君也是,为何不让她进去,把她一个人拦在外面?
云姌望着紧闭的门缝,心头涌上点点挫败的感觉。
但紧接着反应过来,慕容渊腹部的伤,是要解开衣裳上药的!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在旁边围观?
云姌耳梢红了红,悄然背过身去。
房间内——
铁锤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大像没事人儿似的站在房间中央,带血的衣裳一解,露出平整结实的劲瘦窄腰。
上面不算光滑,有大大小小数道伤痕,但能看出岁月已久,应当是之前留下的旧伤。
只是这新受的伤……根本找不着啊!
慕容渊嫌弃地将衣衫一扔,看到铁锤傻楞的模样,难得解释一句:“都是旁人的血。”
他浑身上下只伤了手,还是故意卖了破绽给对方,才留下这骇人的伤口。
再点住几个关键穴道,就能放缓流血速度。
他这几日外出是为了收集东都消息,知晓瑞王府世子近日要从河东赶回,看望突发重疾的王妃,城中又有另一股势力骚动,企图刺杀世子,被路过的他“碰巧”救下。
瑞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是人尽皆知的贤王,在东都甚有名望。
用手上一道伤换瑞王府的人情,倒是不亏。
铁锤大松一口气,压着嗓门道:“我就说嘛,老大怎么可能轻易被那些人伤到,原来是这样。”
他把慕容渊扔下的脏衣裳收好:“等会我再把这件事告诉牛皮糖,她胆子小,肯定被老大你吓坏了。”
慕容渊正往腰间缠着白纱,伪装出受伤的样子,听到这话,手下动作一顿。
“不用告诉她。”他道。
“啊?”铁锤惊愕抬头,“不让牛皮糖知道……”
“她心思浅,极易被人看穿。”慕容渊淡声回应,将腹部纱布系好。
纱布中央透出一块血色,像是有血迹从中晕出来,一看就伤得极重。
铁锤觉得老大说的很有道理,跟着点头:“那我就不说了,有牛皮糖在,外面那群人会更加相信,老大你受了重伤的。”
就牛皮糖那说哭就哭的本领,能轻易用眼泪把老大给淹了,若不是他知道老大的本事,也会被牛皮糖吓到,觉得老大要不久于人世了。
“可是老大,那群人要请大夫过来,要是被大夫看破了怎么办?”铁锤想起这件事,开口问道。
慕容渊披了件白色里衣。
“大夫我自会应付过去,你先下楼,将那些人打发走。记住,无论对方要如何酬谢,你都不要答应。”
铁锤一听就听懂了:“老大放心,我都明白,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老大救下那瑞王府的人,总不会是贪图人家的谢银,定然是有更大的谋划。
啧啧,这种时候还是得他出场,牛皮糖只会哭啼啼的,都不得老大重用。
铁锤掩着内心的欢喜,抱着沾了血的脏衣出门,迈出门槛的瞬间,就换了副伤心又气愤的脸色。
恰好看到瑞王世子带着才到的大夫上楼,铁锤一嗓门朝他扔过去:“你上来做甚,来说我们老大坏话?还嫌我们老大伤得不够重啊?”
瑞王世子被铁锤吼得脚步一顿。
显然想起自家妹妹的出言不逊,脸上一时闪过窘意。
云姌拉拉熊孩子的衣角,小声道:“人家带着大夫来的。”
铁锤目光打量来人一圈,昂起下巴道:“大夫进去,其他人都给我滚!”
云姌又是把他一拽:“子渊哥哥如何了?他还好吗?”
铁锤道:“老大在里面休息,你领大夫进去看看。”
云姌忙领着那位老大夫进门。
至于外面的人如何被铁锤奚落责难,她才不管。
那些嘴碎的人,就该让熊孩子治治他们!
房门一关,云姌转身便瞧见慕容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整个人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云姌立即把大夫往床边推:“您快看看。”
老大夫险些被推个趔趄,颤巍着挪到床边,先给慕容渊把了脉,再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看向慕容渊手上的伤口。
“这帕子是谁包的?如此松散,连伤口都不曾盖住,真是白费了这么好的伤药。”老大夫一副惋惜语气说道。
云姌不免脸红,她没有包扎的经验,只想着不让慕容渊继续流血,不料却弄巧成拙。
慕容渊淡然自若地将手帕解开,反手给自己撒上药粉,再用帕子缠上几圈。
他动作迅捷流畅,不用老大夫帮忙,自己就将伤势处理好了。
老大夫看过后什么也没说,又要去瞧慕容渊腹部的伤势。
“不用看了。”慕容渊掩起衣襟,“方才我已用伤药处理过,此药珍贵,出血已经止住,只待伤口静养愈合。”
老大夫拿起药瓶嗅了嗅,默认了慕容渊的话。
拍拍衣袍起身,嘴里道:“有这么好的金创药,还把老朽找来,真是多事。”
这人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仅仅看他包扎的手势,便知他是行家,又有奇药在手,何必劳烦他老人家跑一趟?
真是没事找事!
老大夫欲走,云姌当即出言阻止:“老人家,您别这么快就走。”
“不走做甚?这伤都包扎好了,老朽也没有更好的药。”
“可是我家哥哥还要养伤的。”云姌低头看慕容渊,发现暴君脸色还是苍白如纸,她想了想,拿过自己的轻软被褥,盖在慕容渊身上。
还伸手拍了拍慕容渊心口的位置。
惹得暴君盯着她看了一眼。
“他很虚弱的。”云姌转头对老大夫说,“还请您给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还有,平日饮食上该有何忌口,能吃什么补身,您都说与我知晓吧。”
说完,云姌从荷包里掏出自己最后一两小银锭,捧到老大夫跟前。
“这些,能够您的诊金吗?”她扬着小脸,语气真诚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