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贼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跑进树林。

云姌欲哭无泪,拖着摔疼的小腿,寻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坐下。

明明打扮得和乞丐一样,怎么还会有小贼偷她的东西啊?

云姌碰下袖口,确定除了那块玉佩,剩下的东西都在,她立刻把仅剩的珠花和铜板拿出来,塞进怀里。

小贼是被慕容渊拎回来的。

“放开我,放开我!”小贼被揪住后衣领,两脚腾空乱踢,慕容渊不胜其烦地在他身上点两下,小贼就立刻松了劲,四肢软趴趴地垂下来。

眼睛睁得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云姌一瘸一歪地挪到他面前,手一伸:“玉佩还我。”

“不还!”小贼梗着脖子,“到小爷手里就是小爷的了!”

云姌气不打一处来:“你算哪门子的小爷,你明明就是个小偷!”

“呵!你敢跟小爷呛声,你……”小贼狠话没说完,就被慕容渊信手扔到地上。

“玉佩,拿出来。”慕容渊唇间吐出几个字。

小贼不知为何僵了一下,嘴巴讪讪闭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羊脂玉佩。

云姌忙抢过来,确定是自己的那块,长长松一口气。

“行了,走吧。”慕容渊看也不看地上的小贼,长腿一抬,直接从小贼的身上跨了过去。

云姌“哎”一声,冲小贼恨恨踢一脚,不慎扯到自己的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慕容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眉宇间充斥着不耐烦:“又有何事?”

云姌捂着腿,十分小声:“我受伤了,走不了……”

真的好疼啊,都怪这个偷东西的小贼。

慕容渊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似在思考要如何处置云姌,最后他快步走过来,直接拽起云姌往背上一放,双手控住云姌的腿。

“趴好,掉下去就自己走。”慕容渊冷冷道,

云姌忙抱紧他的肩膀,扒在暴君的背上不敢动。

天呐,暴君居然主动背她!

云姌不用点开金手指,就已经能想象善意值噌噌往上涨的场景了。

她这个小跟班,做的也太成功了吧!

腿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云姌甚至有心情欣赏起周围的景色。

眼睛扫过一圈,发现那个小贼居然没走,而是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

云姌立即在慕容渊耳边道:“子渊哥哥,那个小贼跟着我们呢。”

慕容渊道:“无需理他。”

云姌很听话,只回头瞪了那小贼一眼,就乖乖趴回慕容渊的背上。

走到南阳郡城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背着云姌走这么久,慕容渊脸上也不见一丝疲惫,呼吸平稳如常。

进城后,那小贼离他们越来越近,行到一个岔路口时,小贼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到哪儿去?”

慕容渊顿住脚步,转过身低头看着他:“你,带我们寻一个住处。”

完全是命令般的口吻,那小贼却立即高兴起来,眉毛竖的老高:“我知道一个地方,安静又干净,我带你们去!”

云姌惊愕地看着小贼跑到慕容渊前面,一会左指,一会右指,领着她二人在外城里穿梭。

慕容渊居然也愿意听他的。

约莫走上小半个时辰,小贼将他们带到了河边。

他指着河面上停放的大船:“我说的就是它,怎么样?够不够气派?”

云姌被慕容渊放下来,她揪住慕容渊衣角不放,支撑着自己半边身子,担心会压到受伤的那条腿。

“这船……能随意上去吗?”

河上停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支船队,仅仅是云姌看见的,就不下双手之数,每一艘船都有两层木楼那么高,船身刻着斗大的徽记,甲板之上红木舱门紧闭,窗户都是封死的。

小贼指的这艘,落后船头十丈,却是整个船队中最气派奢华的船只,甲板上有两层楼,一水的菱花窗格,船顶屋檐翘角斜飞,檐牙高啄,其上端陈着压脊瑞兽。

“怎么不能上去?我都在里头住半个月了。”小贼一脸骄傲。

云姌三人是从一处林子绕出来的,位置很偏僻,虽然停着船只,却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

或许守船的人也不曾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藏匿在官船之中。

只见小贼冲到岸边,轻松一跃,跨过近一丈宽的水面,稳稳落在甲板之上。

他生得重,云姌觉得船都跟着颤了两下。

“快上来!”小贼冲她二人招手。

准确的说,小贼的眼睛只看着慕容渊,而云姌,早就被他忘到天边。

明明他手边就是上船的横梯,居然都不知道放下来。

慕容渊同样无视那个梯子,信手将云姌往肩上一扛,未等云姌看清周围,就感觉到自己突然凌空,河水迅速从眼前划过,意识回笼时,她已经站在船上了。

好险!

云姌拍着心口顺气,那厢小贼已经撬开最外面的一间房门,黢黑的憨脸上露出一点邀功神色,对慕容渊道:“您看看,这儿可还行?”

语气都是谄媚的。

云姌生出一丝同为小跟班的警觉。

慕容渊抬脚入内,云姌紧跟着走进去。

房间小而紧凑。一张方桌固定在地板上,角落放着两张窄床,应该是供人轮班休息用的。

小贼一边进来一边用粗嗓子说道:“这是太守府雇人打的婚船,用来给出嫁小姐装嫁妆的,这附近我都摸清了,没人会过来,安全得很。”

慕容渊和小贼一人占据一张床,姿态坦然,仿佛这船就是自己的地盘,独云姌一个孤零零站着,警惕地打量周围,总觉得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她犹豫着开口:“抬嫁妆的时候肯定会有人上船,到时候我们……”

“来人咱就跑呗。”小贼一脸不以为然,轻蔑地看一眼云姌,“胆子真小!”

云姌气急,她这是思虑周全,才不是胆子小!

“不用走。”阖眸靠在床上的慕容渊突然出声,“跟着船队,直入河东。”

“河东?河东在哪儿?”小贼黑脸上露出茫然。

慕容渊却没再出声,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河东……那是慕容家的地盘,婚船的目的地定是那里,从河东至东都,不过隔着一条沅水。

看来方才进城路上的闲言碎语,还是被暴君听见了。

夕阳西下,云姌站在岸边,看着小贼一手一竿,冲水面狠戳数下,飞速串起两竿子鱼,足有双十之数,每一条都又大又肥。

“这河里的鱼忒傻!”小贼把鱼往地上一丢,“喏,老大有吩咐,你得来烤鱼。”

“你怎么能叫子渊哥哥老大呢?他可知你这么喊他?”云姌蹙眉看着小贼。

小贼黝黑的脸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恼羞成怒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云姌蹲下.身,把鱼都拆下来,用匕首一一刮去鱼鳞,全部开膛破腹。

小贼转头去捡树枝搭火堆。

云姌一边忙活一边说:“子渊哥哥不会收一个小毛贼做小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我以后不偷了,行不行?”

说到偷,云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值钱的东西?”

小贼嘴上哼哼道:“你和老大衣裳虽脏,但眼神却不像是常挨饿的,而且你俩都没去领官府的粥,说明至少不缺吃食。”

那段进城路是他的地盘,本来只想偷点吃的,没想到顺走的是块值钱的石头,被老大抢回去不说,还挨了一顿揍。

云姌没想到这小贼眼睛还挺毒的,路上遇见的其他人,可都把她和暴君当乞丐呢。

“那你又为何跟着我们?”

“我是跟着老大,跟你可没关系,你脸皮真厚。”小贼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云姌又被气着了。

“我长这么大,头回遇见比我力气还大、打架比我还狠的人,就决定跟着老大了!”小贼说起慕容渊,语气里是无法遮掩的崇拜。

他攥起沙包大的拳头,在云姌眼前晃,声音凶狠:“你别小瞧我,我可有一把子力气,这南阳郡的飞贼都打不过我。”

云姌盯着那气势汹汹的拳头,突然想起什么,问小贼:“你叫什么名字?”

小贼竟是一时答不上来,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我姓李,我爹之前是个铁匠,锤子挥得好,可两年前就病死了,认识我的都叫我李铁锤。”

“李铁锤?”云姌喃喃重复着,是这个名字吗?她隐约记得,是个挺大气的名字才对。

“咋?你觉得我名字难听?”李铁锤又竖起他的拳头。

“不是不是,这名字挺配你的。”云姌应付道。

她记得暴君麾下有一李姓大将,传言有天生神力,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此人战力极强,又对暴君忠心耿耿,堪称慕容渊的头号大狗腿子。

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位?

“你多大了?”云姌又问。

李铁锤顶着一张凶悍的脸:“小爷刚满八岁!”

云姌手里匕首差点出溜出去,惊讶瞪大眸:“你、你才八岁?”

“对啊,不像?”李铁锤扯着大嗓门。

“真……真没看出来。”云姌勉强笑一下。

明明个头已经赶上十二三岁的男孩,身形又壮实,比她都要高出一个头。

没想到居然比她这个身体还小两岁。

这身高、这体型……以后得长成什么熊样啊?

云姌开始相信这孩子就是以后的李大狗腿了。

发现对方是自己人,又是个小学学龄的儿童,云姌对李铁锤的态度就友好了两分。

烤好的鱼分出一半留给暴君,剩下的三分之二给李铁锤,自己只留三条。

结果李铁锤饿虎扑食似的吃完自己那份,又跑去河里抓鱼。

他还算要点脸皮,自己把鱼扒洗干净,往云姌面前一扔。

“小爷没吃饱,你再给我烤个五条。”小山似的身板杵到云姌跟前,直接暗下一大片阴影。

云姌正挖坑填埋鱼骨头,听到小孩这么没礼貌地给自己派活,当即拒绝:“我不干,你饿了就自己动手。”

李铁锤硬气得很:“我烤的没你烤的香。”

云姌把包袱里的盐巴甩给这熊小孩:“把鱼身抹一遍盐,烤熟就能吃。”

李铁锤握着盐巴站了好半会儿,看出云姌是真的不给他烤,自己拎着鱼串到一边忙活去了。

云姌收拾好残局,带着自己唯一一张手帕,和少得可怜的皂角,去到河流上游。

手帕和皂角是她路上向农户家的姑娘换来的,条件有限,云姌只简单洗了长发,还有脸上污糟的痕迹。

白日里攒下的善意值,已经点亮第三个物品格,里面盛放的物品名为【乌发膏】。

原身的头发发质一般,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色枯黄,末端时有分叉。

云姌这些日子渐渐养回来一些,但与那种绸缎般的长发还相差甚远。

她将黑色的乌发膏加到皂角之中,用晒了一日阳光,带着余温的河水沐发,仔细清洗两遍,觉得发丝光滑许多,颜色也不太黄了。

云姌将头发擦到半干,编成松松的麻花辫,捧着东西回到船边。

正烤鱼的李铁锤抬头瞧见她,眼睛顿时瞪得有如铜铃。

“你、你咋换了张脸?这么丑!你见鬼啦?”

云姌:…………

不气不气,这是熊孩子,不能骂,不能打。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