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开门啊!”云姌猛拍主屋的门,费力地朝屋里喊。
没一会儿,里头有脚步声传来,那个白日见过的妇人披着衣裳打开屋门。
“咋了?”妇人低头问她,想要拉她进屋。
云姌很着急,躲开妇人的手:“我哥哥、我哥哥他起热了!你们村里可有大夫?带我去找大夫吧,求求您了……”
云姌话说到一半,那妇人脸色突变。
“起热?!咋起热了呢!”妇人像是想起什么,满脸恐慌,欲碰云姌的手立即收回。
“走!快赶你哥走!不许在俺家待!”妇人神情写满烦躁,白日的热情一扫而空,看向云姌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我们可以走,但求您告诉我,哪里有大夫?”云姌无暇去想妇人的异样,她只想快点找到大夫,不能让慕容渊这么一直烧下去。
原身可就是因为高热没命的。
等等……原身起过热,紧接着慕容渊又起热,两人又是一路逃荒过来的……
莫非这不是普通的高热不成?
妇人接下来的话打破云姌最后一丝幻想:“看大夫没用!前阵子逃过来的,死了不晓得好些人,村头坟堆都成山了!你哥走不走,不走俺可就喊人了啊!“
云姌愣住,脑子一阵懵。
高热、死人、逃荒……她这是遇上瘟疫了啊!
那慕容渊……也会死吗?
不会的!肯定不会!他可是未来的新帝!
金手指说过,如今龙脉萧条,慕容渊是唯一能够称帝的人,他死后,百年不出一条真龙,社稷飘摇山河动荡,无数黎民因此遭难。
这才会催生出金手指,送她来此改变慕容渊的命运。
所以,慕容渊定不会因一场瘟疫就丧命。
云姌转头就往屋子里跑,她得把慕容渊带出来。
包袱背好,东西揣好,云姌使尽力气把慕容渊从炕上拽下来,拉着手臂往自己肩头一架。
啊,好沉!又高又重,云姌感觉自己像背了一座山。
她根本扶不起慕容渊,身后人的腿都是拖在地上的。
妇人躲在门后,看云姌拖人出来,忙压低嗓门道:“丫头,你听俺的,你哥没啥好活了,拿草席子一裹丢到坟堆里头,就算你这做妹妹的尽心了,以后上坟你也不怕找不着地儿。”
云姌记得慕容渊说这妇人不太灵光,可眼下说的话倒是有条有理,如果她是原身,恐怕就乖乖照做了。
可她不会放弃慕容渊,也不能放弃慕容渊。
云姌咬紧牙,竭力背着慕容渊走到院门口。
“丫头!丫头,你别走啊!”妇人居然追了出来,“你哥得走,你得留下!”
妇人的小眼珠子在云姌身上转悠一圈:“你就在西屋……不,柴房待着,俺给你送饭送水,你起热俺就给你埋了,要是没起……唉,这事儿弄的,偏偏是个丫头!”
妇人说得很快,云姌满心都是背后的慕容渊,根本没听懂多少,只听出妇人不愿让她走。
但不走是不行的。
云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珠花放到地上。
珠花不算什么值钱的物什,但上面有两颗米粒儿大小的珍珠,抵这一日的粮食绰绰有余。
云姌拖着慕容渊进了山。
她记得这人说过,找不到村落就进山,以慕容渊如今的状况,远离人群反而是最安全的。
不然就要被拉去坟堆。
借着依稀月光,足足走到黎明,云姌才把慕容渊拖到山脚下。
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啷当,那张俊脸也脏扑扑的。
这一路上,他被云姌摔下过许多回。
云姌把人放倒在一块大石头上,从慕容渊腰间找到匕首,小心翼翼割下他外袍的一角。
山脚下有水,云姌拖着疲惫的腿挪过去,把手里的布块打湿。
没有药材,没有大夫,她只能不停地用凉水给慕容渊擦身。
先擦脸,再擦手,轮到身上时,云姌短暂迟疑一瞬,就闭眼扯开了慕容渊的衣裳。
救人要紧,什么男女大防,什么授受不亲,她都不知道。
何况她如今才十岁呢!
求求了,暴君快快醒吧!
等暴君醒来,一定会感激她的吧?
自打慕容渊记事以来,他就知道自己鲜少生病。
但只要一病,必定十分严重。
那个女人无数次希望他生病死掉,但慕容渊偏偏不如她意,每每得了重病,都能靠自己熬过来。
这次高热来势汹汹,慕容渊失去意识时,感觉到身旁凑上来一个人。
是拖油瓶,他心里清楚。
这回突如其来的高热一如他往常得过的重病,依旧没能夺走他的性命。
慕容渊心里说不上欣喜,更体会不到劫后余生的幸运。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你醒啦!”充满惊喜的声音蓦地在他耳边炸响。
紧接着是跑过来的脚步声,好像还被土里的石头绊了一跤。
一张乌漆麻黑的小脸出现在眼前,那双被慕容渊记住的黑眼睛盛满喜悦地望着他,似玛瑙般流光溢彩。
小嘴一张一合,吐出嘈杂的声音:“子渊哥哥!你终于醒啦!”
“你发热好久了!哎呀,我这些天都担心死了……”
“你还难不难受啊?头晕不晕?是不是肚子饿?”
“子渊哥哥,这里没有兔子,只有野果,我给你留了五个……”
慕容渊撑地坐起身来,看清自己如今是在待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很脏,只有他身下这块地方铺了叶子。
这样的场景慕容渊并不陌生,只有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小姑娘,是这场景里唯一的异数。
“你怎的在此?”慕容渊看向云姌,眸光中染上狐疑。
“我、我当然在这里……”云姌被问懵了,愣住片刻,才醒过神来,“我要照顾你啊!”
“你应当留在那户人家里。”慕容渊皱起眉头。
“我才不要呢,那家人不想让我走,可我只想跟着你!”云姌对那户人家可没什么好印象,尽管能理解对方的做法,但那妇人咒慕容渊要死,她听着就不高兴。
暴君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吗?都是她照顾好的,是她的功劳!
“子渊哥哥,得亏我把你背了出来,不然你就要被扔到坟堆里去,那可是坟堆!想想就觉得可怕!”云姌打了个冷战。
如果是她,苏醒后发现自己身边都是死人,那当场就会被吓晕过去。
那场景太瘆人了。
慕容渊面无表情地听完云姌的话,大致理清事情经过。
他半夜发热,对上过往难民的瘟疫症状,故而被那妇人赶出家门。
而云姌拼去半条命把他背出来,还进山、找山洞、给他擦身散热……
慕容渊垂眸看一眼跑去摆弄野果子的小姑娘。
用的是看傻子的眼神。
既然知道他极有可能会死,为何还要救他出来?明明留在那户人家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慕容渊清楚云姌的体力,也同样知晓她有多娇气。
正是因为足够了解,才无法想通小姑娘如此做的原由。
除了蠢和笨,慕容渊找不到别的解释。
“子渊哥哥,给你吃果子,这些都能吃的。”云姌捧着野生果子,哒哒地跑回慕容渊面前。
自从发现慕容渊清醒之后,云姌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脏漆漆的一张脸扬着笑,实在称不上好看。
慕容渊垂下目光,看云姌手里的果子,确实都能吃。
还不算蠢到底,至少他昏迷的这几天,没把自己毒死。
云姌献宝似地捧到慕容渊眼前:“子渊哥哥,这些果子都是我见小鸟吃过的,我也吃过,没有毒。”
这林子不太大,云姌运气也好,没有遇到什么大型野兽,只看到过兔子和野鸡,都是窜得一下就从她眼前消失,云姌连它们的尾巴毛都碰不到。
可如今暴君已经醒了,那是不是就会有肉吃?看在她这么暖心的份上,暴君也会分她一点吧?
云姌似是“无意”地提起前日在山洞西边看到过野鸡,又在一颗老树下遇到过兔子,慕容渊只瞧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傍晚,山上下起了雨。
山洞里生起火堆,云姌看到慕容渊又从包袱里拿出那块绢帛质地的地图,对着火堆细细地研究。
这回离得近,她看清绢帛一角绣着小小的一个“云”字。
云?那不也是云府的东西吗?
四舍五入,也应该是她的东西。
亏得暴君脸皮这样厚,看得那么投入,仿佛那地图原是他的个人物品似的。
“过来!”暴君突然招手叫她。
云姌忙挪了过去。
慕容渊盯着地图,出声问她:“你外祖家在哪个方向?”
云姌愣了一下,仔细翻阅原身的记忆,勉强找出一点相关的片段。
“我并不十分清楚,只记得有两回年关,娘亲曾吩咐大管家往东都送过节礼。”
原身的娘亲与外家并不亲密,至少在原身的记忆中,就不曾听娘亲提起过。
“东都……”慕容渊低声重复这两个字。
与他原本的目的地重合,既然如此,这一路就不必再给小姑娘寻送养的人家。
直接将她带到东都,寻到地方,就将这小托油瓶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