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声声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手里把玩着茶杯,指尖滑过杯沿,感受到一阵凉意。脚下是木桶里盛满的热水,散发着暖意,还混合着阿诺特意准备的花瓣。
她放下茶杯,将目光转向陆望给的那个食盒。
里面的糕点早已经被她消灭干净,但盒子忘了还给他。
她用食指指尖轻轻摩挲着食盒上雕刻的花纹,顺着精致的纹路移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诺正弯着腰往木桶里撒更多的花瓣,似乎是要铺满才会收手。
“阿诺。你说一个人总是会莫名其妙主动给你带好吃的,是什么意思?”虞声声自己想不通,果断选择求助身边人。
阿诺闻言,头都没抬,伸手试了试水温:“大概那人是个厨子?”
“……那倒不是。”
“那是侍从?就像我照顾小姐这样。”
“也不是。就是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关系,哦要说有,就像我和大师兄这样,是师姐和师弟。那个师弟会主动给师姐好吃的。”
虞声声下意识捂嘴,感觉自己好像把信息透露得有点多。
好在阿诺也没察觉到:“那不是很正常的嘛?师弟给师姐带吃的才对呀,难不成要反过来?”
“是这样吗?可是他们不应该是这种关系啊。”
指尖交替落下,敲击食盒发出连续不断,富有节奏的响声,和着她的心跳声咚咚咚跳着。
按道理来讲,她和陆望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即便陆望作为高冷又正派的男主,只是她单方面欺压打击对方,也不应该是所谓和谐的师姐弟关系。
更何况本身他们就不应该是同门师姐弟!
而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里,陆望本应该不会搭理她,然后被她单向欺负,但如今他表现出来的却让虞声声觉得他好像还蛮主动靠近她的。
难不成因为成了同门,所以男主角要打好关系?
她回味起那些糕点的甜味,仿佛还在舌尖,挑逗着她的味蕾。
早知道应该坚定拒绝的。
吃人嘴短,她之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对他说那些挖苦的台词,完成任务。
都怪陆望。
怎么随身带那么多好吃的糕点。
还主动拿出来诱惑她。
阿诺瞥见她脸上的懊恼,面露疑惑地上前,双手有劲地给她捏肩放松:“小姐今日去学堂定是累着了。”
“是啊,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辛苦我了。”她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甜羹,露出悠闲的神色,像一只尝腥的小猫品尝着美食的滋味,窃窃自喜。
阿诺轻重适中的按摩让她变得更加放松。
“对了小姐。今日我送你去主峰回来的路上,听见一些弟子聊的闲话。他们说……算了,既是闲话,不该说与小姐听,污了小姐耳朵。”
“……”
来人啊,把这些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拉出去!然后在他们耳朵旁边反复播放一堆劲爆八卦的半句。
“没事,展开说说,我有时间。”
虞声声竖起耳朵。
阿诺回忆道:“就是那个陆,小姐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掌门带上山来的嘛?”
那她还真不知道。
她对陆望仅有的了解便限于,知道他会黑化,然后灭掉他们一堆人后,变得阴沉可怖,未来再遇到善良天真的女主角用一颗炙热的心融化他,将他从阴郁之中救赎出来。
至于他有什么过往,那是女主角要挖掘的事,不是她这个恶毒女配。
不过她还是有兴趣八卦一下的。
“听说是因为掌门喜欢他娘亲,才特意把他收留了。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一定会去掌门那里拜师。”
“那他爹呢?不管管?”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阿诺停下手上的动作,神神秘秘地低头,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像是担心隔墙有耳,“听说他爹是被他娘亲手一剑捅死的……”
虞声声惊讶地将双脚从木桶里拿出来,放置在桶沿边上,被这个不知真假的重磅消息劈了一道雷,失神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天哪。那、那他娘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诺摇摇头,“我只晓得他娘家中似也是大宗大门,貌似是黔都有名有姓,降妖除魔的大家族。大家都猜,大概是因和掌门颇有些渊源,特意送到升云宗来,但又怕别人嚼舌根,才让他先去外门呆着,通过试炼大会堂堂正正进来拜师。”
“不过他刚上山的时候,身上全是伤,而且筋骨都断了,掌门和好几位医修长老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救回来。后来就一直让他去藏书阁打杂,也算是让他好生修养着。”
虞声声感叹:“那掌门倒是真的对他挺好的。”
“是啊。”阿诺收起怜悯的神色,“这人身世背景颇为复杂,依我看,小姐还是远着他点。我听他们说起,总感觉那个陆身上不少事,可别把小姐给牵扯进去了。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你说的对。”虞声声敷衍式地点点头。
但这可不是她能远离的。
“不过也不一定是真的。”
泡完脚后浑身暖暖的,她褪去外衣,缩进舒服的被窝里,早早睡下。至于方才听过的那些八卦抛之脑后,只剩呼呼大睡。
满天血色,熊熊烈火。
剑柄被握在那双葱白的手里,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开皮肉,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手心,源源不断的温热无法停止一般。
“陆望……”
耳边的颤音那般痛苦。
他死死地捂着伤口,眼眸尽是不敢置信的惊色。而掌心的血红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伤口没有消失,血一直流,顺着肩膀往下,染红了白色的衣裳,直到流尽,再没了声息。
“为什么……为什么……”
陆望猛地睁眼。
双瞳惊惧万分,片刻才消散而去,冷静下来。
他坐起来,大口呼吸,才让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平缓。
双手紧紧捏着被褥,胸腔中受惊的情绪还在慢慢消化,额头上的汗提醒他又做了噩梦。
他捧起盆子里的凉水往脸上泼,想让自己清醒些。
的确起了效果。
一睁眼,水珠顺着眼窝与睫毛往下滴落,眉上的碎发被水打湿,添了几分狼狈。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左手抚上脖颈,轻轻揉了一下,仿佛那里曾传来痛感。
过一会儿该去学堂了。
陆望不再逗留,左手拂过发顶,湿发瞬间变干。他毫不犹豫地穿上绿色的道服,用发带将长发束起,拿起桌上的剑和东西,往屋外走。
虞声声住的声诀阁在南边,离他很远,也与去往主峰的方向相反。
他没有去那,而是等在通过主峰的长桥。他望着桥头大门高高挂起的牌匾上工整漂亮的题字,身子斜靠在门前的柱子边,等到虞声声经过。
“陆望?你在这做什么?”
虞声声今日也穿的绿色道服,只是阿诺嫌弃道服太丑,且颇为单调,索性又为她搭了一条白色短衫作为装饰。
头顶像两只猫耳朵的发髻也出自阿诺的一双巧手,两侧分别留出四股细辫,搭在肩前,显得俏皮可爱。
她一见到陆望,总有种他又要投喂的错觉,尤其是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盒子。
“我刚刚吃过了,很饱。”她赶紧摆摆手。
但陆望却讪笑道:“阵修教习留的课业你写了?”
“课业?那是什么?”虞声声果然懵了。
她甚至连自己上过阵修教习的课都不知道。
料事如神的陆望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一页写满字的纸,交到她手里:“默写昨日课上教的阵法口诀。”
虞声声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一堆口诀,字体干净工整,一笔一划的认真俨然比过她这个什么都没记住的。
“你怎么知道我……”说出口突然发觉这是句废话,昨天他一直坐在旁边,怎么会不知道。
“你帮我写了,那你自己的呢?”
陆望又拿出一份,上面的字迹还和她手里这份不尽相同,有所区别。
“昨夜本想提醒你,不过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熄灯睡下了。”
虞声声心虚地摸摸鼻尖。
“我睡得挺早的。”
“总之,这事谢谢你了。下次我帮你写,如果我记得的话。”
有人帮写作业的感觉可太爽了。
虞声声心满意足地过桥。
“看来睡得很好?今日修习还要埋头苦干吗?”
陆望看见她眼底的喜色,出言问道。
若不是他语气平和,虞声声恐怕会觉得他说的“埋头苦干”四个字意有所指以外,还饱含着满满的嘲讽。
“别说了,本来心情挺好的,觉得一切是新的开始,提到上课,感觉人生又到了尽头。”
“不想上课,那想做些什么?”
“想出去玩啊。”
虞声声瞥了他一眼,心觉奇怪怎么有人会问这种众所周知的问题。
“去山下玩?”
陆望负手走在她身侧。
“下山不是要得到准许吗?而且来来去去,哪有时间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伤心。
升云宗定了规矩,每日晚上的门禁前经过师门或者主峰的许可可以下山,但到了门禁就得上来。门禁之后只能持掌门的令牌进出。纵使她想下山也没办法。
“会有机会的。”
陆望说话总有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大概是他的声音好听,语调轻重适当,尾音轻轻的,落在人耳边,像是指尖揉在弦上。
“当然!等可以下山的时候,我一定要大玩特玩!”
心里怀着期盼,心情便会好起来。她有种预感,她今日会是个很舒坦的日子。
但这种预感在到达学堂,发现她昨日的位置不仅被人占了,写的纸条和摆放的东西还全被扔到地上时,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