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归

临死前,宗连的大脑一片混乱,陆渺眼前的光幕彻底消失,只剩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任何场景。黑沉沉的魔气挤压着陆渺,汹涌的恶意向她袭来,她听见宗连心头最后的呢喃:“我没有家了……”

随着这声呢喃,宗连彻底断绝了生机,魔气汹涌而来,冲散了宗连残存的意识,他不再有善恶两念的挣扎,彻底沦为了魔气的容器。

江行舟和陆渺之间无形的阻隔也因此而消散,江行舟一抬眼,便看见了在风暴之中挣扎的少女,他见对方站在一片没有光亮的黑暗里,大声喊道:“陆渺,到我这儿来!”

陆渺闻声抬头,见到江行舟,面上一喜,她见对方所站立的空间,光幕宽大明亮,可是光芒照亮的地方,魔气汹涌,好似蛰伏在黑暗中的恶龙,她连忙道:“江行舟,你那边才是是魔气的源头,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恶念,你快到我这边来!”

江行舟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他站在原地,神色古怪地低语:“令人作呕……”

陆渺见江行舟没有动作,向前几步伸手去拉对方,可是他却将手垂落身旁,默默攥紧了拳头。

黑暗之中,陆渺没有看清江行舟的表情,随着宗连死去,又以魔的状态复活,他作为人的意识消散,善恶两念的束缚也随之溃散,江行舟和陆渺同时感觉到眼前一花,他们从过去的回忆之中解脱出来,回到了两仪宫的地道里。

夜明珠仍在地道中盈盈照亮,陆渺抬起眼睛,和对方目光相接的瞬间,江行舟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她无法捕捉。

陆渺欣喜道:“太好了,江行舟,你没事!”

江行舟挪开视线,含糊道:“嗯。”

这时,打斗声从地道外面传来,两人攀爬上洞顶,悄悄从地道往外张望,陆渺一眼便望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全是两仪宫人!

果然宗连从地道中逃脱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开杀戒。

两人寻着打斗声看向不远处,见全身散发着魔气的骷髅正在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打斗,两人一黑一白,正斗得难舍难分。

“师父!”陆渺失声叫道。

万殊真人接到求助,匆忙赶来,便看见魔物横空出世,地上满是两仪宫人的尸体。

平日里,万殊真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懒散随性的糟老头,可是,因为二十年前宗门发生的巨变,他不可能对魔物袖手旁观,当即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与魔物缠斗起来。

宗连已经化为一具枯骨,万殊真人也变成了一个老头,又因为各自的原因,他们如今用得都并非两仪宫的功法,是以,同门两兄弟纠缠了几百回合,打得不相上下、难解难分,却硬是没有认出彼此。

万殊真人原本以为自家两名新弟子遭了魔物的毒手,已不幸罹难,骤然听见陆渺的呼喊,他手下动作一滞,被魔物寻了个空子,白爪划过他的脖子,在心上三寸抓出一道深可见骨地血痕,平衡瞬间被打破,万殊真人落了下风。

二十年前的往事如谜团一般未曾解开,陆渺不知道两仪宫为什么会满门覆灭,意气风发的小师兄又是如何变成了老朽的万殊真人,宗连如今对小师兄又到底是何种感情。

陆渺见宗连步步紧逼,打得师父难以招架,来不及多想,便大声喊道:“我师父叫游骋怀!”

原本几番起落之间,宗连已经占了上风,它以指为刀,划向万殊真人喉咙,闻言忽然一顿,白森森的颅骨转动,黑沉沉的眼眶中绿火幽幽,紧紧盯着万殊真人,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高手过招,哪里经得起贻误时机,万殊真人手中剑光飞舞,逼向宗连,很快将形势扭转过来,兔起鹘落之间,万殊真人手中剑光一闪,抵在了宗连喉咙之间。

宗连倒在地上,肘骨折起,支撑起上半身,周身散发着魔气,眼中绿火幽幽,无言地望向万殊真人,竭力想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身上辨认着小师兄的痕迹。

万殊真人不明白这具骷髅的战意为何忽然减退,他心中闪过一抹怀疑,手中利剑已向魔物喉间压下,江行舟忽然出声道:“宗连!”

那一刻,江行舟也说不清楚,他出言点破魔物的身份时,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曾置身于宗连的意识之中,亲眼见证他是如何在善恶交杂的念头之间挣扎,恶念几度压倒善念,令宗连走向了难以回头的绝路。其实对于他而言,愤而出走,离开宗门,何尝不是一种自救。

可是最终,汹涌的魔气吞噬了他的意识,善念也好,恶念也罢,都已经随着宗连的死去而消散,如今存活于世间的,只是一个替代了他身份的魔物。

万殊真人并不知晓发生在宗连身上的事情,剑光如同二十年的光阴一般,在他与宗连之间划过,听见小师弟名字的刹那,过往一件件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抹心头的异样终于清晰了起来,即将斩断骷髅的剑势随即一缓,万殊真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骷髅。

就在万殊真人剑势放缓的瞬间,宗连被一语道破姓名,率先回过神来。故人重逢的刹那,在他心头纷呈迭起的念头中,是悲喜交杂,也是羞愧难当。

他不明白二十年前已经死去的小师兄是如何复活,又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宗连并不打算相认,当即化作一道绿光,从万殊真人的剑下逃脱,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万殊真人站在原地,垂下眼睛,没有去追,许久,他收敛起眼中复杂的情绪,回头望向从地道中探出头来的两名弟子,那一刻,陆渺觉得,师父身上的气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腰更弯了,背也更驼了,奇怪的是,身上那种腐朽甚至有些猥琐的气质却淡去了,相反,他整个人像是一柄被风雪压弯的竹,从内里生出一股韧劲出来。

江行舟率先从地道里出来,回身拉起陆渺,转头便对上了万殊真人的目光。

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瞬间,江行舟感觉自己被那道目光从头到脚的看穿,就连他曾借居宗连的身体之中,肆无忌惮煽动的恶意也仿佛无所遁形,他像被一盆凉水浇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陆渺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冷吗?”

她靠近江行舟,终于成功地从指尖搓出一朵火苗,她高兴极了,一边将火苗靠近江行舟,一边欢呼道:“你看,我就说我可以控制火了!”

万殊真人收回目光,忽然问道:“护宫阵法是你破的?”

陆渺已经从宗连的回忆中看到了过往,她不知道万殊真人知不知道宗连被自家阵法困住的过往,讷讷道:“是的。”

万殊真人点头道:“你火系灵根纯净,能徒手解开两仪宫的护宫阵法,是个很好的苗子,回去以后,便开始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学习如何做一个符修吧。”

陆渺欣喜地点了点头。

万殊真人又转头望向了江行舟,就在少年忐忑地等待他为自己选择修行的道路之时,万殊真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江行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那块像防护罩的软铁仍被他握在手中,因为雷火的冲击,已将他的手臂烫出了一片血淋淋的水泡。

万殊真人缓缓道:“你不错,危险关头,还记得护住同门”顿了顿,他又道,“你手上的软星铁,是铸剑的绝佳材料,此间事了,你便用它来为自己铸一把本命剑吧。”

说完,万殊真人忍住伤痛,自顾自离开了两仪宫。

陆渺一把握住江行舟手臂,高兴地说:“师父是什么意思,他也觉得你适合做剑修吗?”

江行舟垂目望向自己的手臂,明明已经摆脱了黑暗中的絮语,他的心神还是会被少女轻易的牵动,酥麻感从手臂上传递上来,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挣脱开来。

陆渺对他刻意的疏远毫无察觉,她的目光扫过两仪宫人的尸体,感觉到一阵恶寒,喃喃道:“二十年前,师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没有死,却变得老迈不堪?

他为什么不回两仪宫,反而在附近另开了个山头,眼看两仪宫落入了其他人之手,却毫不顾惜?

他和宗连,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混乱之中,她从宗连身上扯下来的圆珠,此刻正流转着幽绿的光芒。

江行舟道:“在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覆灭的小宗门无数,他们大概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散修,见两仪宫人去楼空,便顶替其名,谁想到,却成了今日的替罪羊。师父这么多年未曾踏足过两仪宫,大概也是以为,宗连死了吧。”

陆渺听完,一阵唏嘘,心潮起伏之际,她忽然听见江行舟问:“对了,宗连所说的攻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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