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萌动

陆渺落入一片虚无之境,飘飘悠悠,醒了过来。

恍惚了片刻,她才想起,自己掉进了魔气汇聚形成的空洞里。

混乱之中,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

江行舟!

陆渺一下子从失重感中清醒过来,她骤然起身,四下查看,这才发现自己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江行舟?”她扬声呼唤,声音空空荡荡地传了出去,又空空荡荡地传了回来。

除了自己的呼喊,她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联想到昏迷前的那一幕,少年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可他眼神坚定,义无反顾地朝她扑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触感仿佛仍停留在腕间,陆渺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她想起江行舟在黑暗之中的应激反应,正如系统所说,男主有过不幸的童年,恐怕对黑暗有着什么不堪的回忆,她不忍去戳少年的伤疤,只是在心里暗自担心。

江行舟去了哪里?如果他也像她一样,独自落入一片黑暗之中,会不会害怕?

陆渺好像已经忘记了,江行舟只是她的攻略目标而已。她曾想着不带任何感情,只凭借技巧和方式去攻略男主,可是……

当她发现江行舟才刚出关,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赶来救她;当她看见清冷自持的少年,在黑暗之中展现出的脆弱;当她与对方无需言语,便能默契对抗强敌;当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落入危险中的她……

陆渺再也无法简单粗暴地,仅仅将他和小说男主划上等号。

他在内敛中含着骄傲,于冷漠中藏着热忱。在书中,他凭借傲人的天资和不断地奇遇成为主角;而在陆渺的心目中,他善良、正直而又努力向上,不应只是活在文字下的符号,而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理应掌握他自己命运的主角。

此时此刻,陆渺并没有意识到,少年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究竟有多少来自于现实,又有多少来自于她心中的美化与自行修补。

她没有去想,这突如其来的、云山雾罩的好感,有没有可能是来源于吊桥效应下的怦然心动,她只是在懵懂之中,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挂牵。

换言之,陆渺那颗未曾开窍过的少女心,初次地,萌动了。

陆渺还在担心江行舟的安危,在黑暗中四处摸索,时不时呼喊他的名字。

呼喊声无一例外地落了空,忽然,黑暗中裂出了一条缝隙。

一道白色的光闪了一下,消失不见,片刻,又闪了一下。

光亮从那道缝隙中涌了进来,黑暗被光明驱散,与此同时,陆渺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新任魔王上任,集结三万魔军攻打颍川江氏,江氏节节败退、退无可退,三宗四氏发出号令,令天下仙门共同抵御魔军。”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白色的光亮越来越盛,像一片巨大的荧幕出现在陆渺面前。

荧幕上出现了一扇雕花木门,她所听见的声音,就来自于木门之后。

木门之后又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师父,您要响应号召吗?”

苍老的声音道:“仙门同气连枝,自当守望相助。我欲带领两仪宫所有弟子,前往战场,抵御魔军之外,也算是历练。”

年轻的声音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慢着。”苍老的声音出言阻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门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陆渺越听越糊涂:颍川江氏?不是已经灭门了吗?怎么还和魔界打起来了?怎么又扯到了两仪宫?

她正疑惑不解,一个声音从她背后的虚空中传导过来,闷闷的,好似耳语般轻嗤:“江氏靠魔界那么近,不打他们打谁?他们死了又关我们何事,犯得着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上赶着去救?真是愚蠢!”

陆渺讶然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那声音令陆渺觉得莫名熟悉,思索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困在两仪宫地下的骷髅就是这个声音,只是,骷髅的声音衰老低哑,这个声音却年轻得多。

这么一想,陆渺忽然记起万殊真人曾经和他们说过的故事,二十年前,仙魔两族爆发了一场大战,仙门死伤惨烈,将魔族封印进暗域,令他们永世不得再出……

难道,她所看见的场景,正是发生在二十年前,骷髅身上的事情?

荧幕上,木门背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与魔物近距离对战,既使为了支援江氏,也是为了让弟子们实战对阵,提高修为。但此行毕竟危险,你我二人,必须有一人留下。”

年轻的声音道:“我去,师父您留下。”

老者发出一声叹息:“近来,我算到自己大限将至,两仪宫终究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中。门下弟子八人中,我最属意你。”

陆渺听到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压抑着愤怒的低喘,荧幕上的画面也随着这气喘而上下晃动。

又听门后年轻那人道:“师父您仙年永寿,快别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论本领、论资历,师兄师姐们都胜我一筹,若论起天资,小师弟更是远高于我。我不是最佳人选,还请师父三思。”

师父道:“宗连他……”虚空中的那人似乎屏住了呼吸,师父顿了顿又道,“两仪宫的继任者,并不只以资历和天赋考量,比起那些,我更看重一个人的品性。你小师弟虽是先任掌门遗孤,却心高气傲、铢施两较,我怕他行事偏激,对自己,对师门都不好。你以后要多开导他,别让他走上歪路。”

虚空中的喘息声似乎更重了,连带着荧幕上的画面也隐隐带上了血色。

陆渺于是明白过来:宗连,两仪宫前任掌门之子,天赋绝佳的小师弟,也是地道中的骷髅。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掉入魔气凝聚的空洞之后,落入了宗连二十年前的回忆里,她似乎能够听见宗连的心声,也能见宗连之所见,听宗连之所听……

难道,她在宗连的身体里?

也不知宗连先前使了什么隐匿身形的方法,门内两人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直到他呼吸声渐渐粗重,再也掩饰不住自己,门扇忽然大开,一张符纸如同飞刀,急射而出,直直袭向宗连面门。

宗连躲也不躲,任由那张符纸正中眉心,鲜血顿时染红符纸,划过他的眼睛,如血泪一般流淌下来。

老者一见是他,顿在原地,默然无语。

那一刹那,连陆渺身处在宗连体内,都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汹涌而来。

难过、愤怒、憎恨,还有……嫉妒。

门内的年轻人,见他受伤,先是一惊,然后赶忙掏出手帕,大步向他走来,口中念道:“小师弟,你站在门口怎么不吭声,快进来,我给你治疗伤口。”

宗连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年轻人原本还想去追,却被师父按住了:“算了,由他去吧。”

比起二十年后那个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骷髅,此时此刻的宗连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弟子,尽管情绪在他的胸腔中翻腾,好似沸水一般,在熬煮着他的内心,他也只会转身逃避,仿佛回避了场景,便能回避掉现实一般。

现实。

现实就是,他虽为前任掌门之子,却被现任掌门排出继任的候选;现实就是,他虽然天赋奇高,却依然被师父轻视;现实就是,他明明竭尽全力想要获得师父的认可,却得来一句“心高气傲、铢施两较”的评语。

凭什么?

凭什么是那个样样不如他,愚蠢、笨拙,只会假惺惺关心别人的小师兄?

他不服!

不服!

滔天的愤怒在宗连的心中翻搅,丛生的恶念甚至形成了风暴,摧枯拉朽地,将陆渺所处地虚空轰成一片废墟,像刀片一样,飞旋着刮擦着陆渺的皮肤。

宗连的心绪激荡,一句一个不甘、不服在陆渺耳旁咆哮,震得她几乎要小命不保,她在风暴之中努力稳住自己,既是在拯救宗连,也是在拯救自己:“宗连,别这样!”

陆渺在宗连的身体里,她能听见宗连的心声,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她的呼喊。

但她还是努力尝试,呼叫道:“他人对你的评价,无非是站在各自立场上粗暴的论断。你是什么样的人,该由你自己决定。你在乎师父,想要被他认可,那就不要自怨自艾,为什么不砥砺前行,用成绩来证明自己?”

就在陆渺大声劝说宗连的时候,在另一片虚空里,江行舟蜷缩其中。饱含恶念的黑暗包裹着他,像包裹婴儿的小小襁褓。

混沌的黑暗如有实质般挤压着他,他甚至能够品尝出其中隐藏的阴暗情绪。

难过、愤怒、憎恨,还有嫉妒。

恶魔的絮语如约而至,贴在江行舟耳边,想要钻到他的脑子里去。

江行舟牙关紧咬,在失控边缘挣扎地冷汗涔涔,忽然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发出愚蠢的宣告。

——证明自己。

呵。

江行舟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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