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晴就悲伤了十几分钟,很快就因为车上此起彼伏的“yue、yue、yue”的呕吐声和呕吐物难以描述的味道给搞晕了,旁边座位的姑娘很贴心地给她递了瓶风油精,宋雨晴赶忙往手上抹一点,然后擦在鼻子下面,空气都变好了很多。
“谢谢。”宋雨晴问:“你分到了哪个地方插队?”
“湛县的红星农场,你呢?”
“我也是分到了湛县,不过我是分到了红旗公社下面的生产队,还不知道会去哪个生产队呢。”
“反正去哪儿都一样,都是搞生产建设嘛。”这姑娘的眼里带着光,精气神十足,看起来活力满满。她再一细问,果然,人家是自愿报名下乡去的,和她别有目的不同,人家是真的想去为海岛的生产建设出一份力的。
人姑娘才十七岁呢,她有些恍惚,她的十七岁是在做什么呢?
学习、考试、兴趣班,没什么远大志向。
感觉没过去多久,就到了太古码头。车子刚停下,后面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跑下车,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一阵又一阵地呕吐声,听得宋雨晴都忍不住想跟着呕起来。
后座面色如常的男同志摇摇头嫌弃,“待会坐船可能更晕。”
宋雨晴来不及多想,先是把她的行李给拿下来,小心地避开那些呕吐的人,挪到旁边登船的队伍里。
被子也不重,一条床单,一床薄棉被,行李轻得很。她把吃的那袋东西给装自己挎包里,这样好拿了很多。但想到刚刚那位男同志说的话,她放下行李袋,翻了翻背包,果然找到了一小瓶风油精,直接给揣裤子里。
刚刚坐旁边的姑娘一脸菜色,“我最怕坐船了,每次回外婆家里都要坐船。”
难得都是去湛县插队的知青,宋雨晴和这姑娘互相介绍后,知道了她叫姜凤霞,家里父母都是省柴油厂的职工。这妥妥的大厂子弟啊!
姜凤霞带的东西不多,也是一个背包,一大一小两个旅行袋。排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个个大包小包的加起来能有四、五个。穿得比大多数人都好,看着不像是要去下乡插队的。
姜凤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屑道:“他们都是去走个过场的。”
话音刚落,前头那几个人中的一个男同志朝她们这边挥手,“姜凤霞。”
“他们喊你呢。”宋雨晴猜那几个小年轻的父母长辈应该也是省柴油厂的职工,可能父母的职位不只是普通工人那么简单。
“我和他们不熟。”姜凤霞说着就和宋雨晴换了个位置,她转身过来,背对着那些人,不想搭理他们的态度特别明显。
宋雨晴看过去,那几个人在意识到她的态度后,个个也都不再看向这边,边嘀咕边时不时地看这边,肯定是在讨论姜凤霞。
“排好队啊,准备登船了!那边的几位同志,拿好行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从前头一路提醒到队伍后面。
“把船票拿在手上!”
宋雨晴又从背包夹层里翻出张船票来,这是知青办给发的。
坐船到了海岛,还得再继续坐车到湛县,再换车到红旗公社,等到了公社,再分配生产大队,然后劳作时又被分到生产小队里......
挺折腾的,怪不得都说下乡插队后,想回家一趟很不容易。
跟着大部队坐上了“红卫号”轮船,姜凤霞动作很快,快速地霸占了两个靠边的座位,然后朝她招手,等她们坐定下来了,后面还有人排队上船。
呜呜呜的汽笛声响着,码头渐渐远去,灰扑扑的羊城也成了一个小点。
宋雨晴觉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不知道此去海岛,未来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现实告诉她应该离开羊城,心里也有个声音告诉她:往海岛去!
宋雨晴担心的晕船没出现,旁边的姜凤霞也难得的没晕,反倒是旁边的男生晕得脸都白了。宋雨晴转头过去,怕自己笑出声来刺激到他。
这人,可不就是班车上坐她们后面的那男同志?!
这边轮船驶向海岛,而这艘红卫号从海岛开过来载的人,还有三个人停留在码头那。
三人都穿着灰色海军服,其中一个人手里拎着急救箱,等了半小时,一辆吉普车开过来,跳下来一位穿军绿色军装的干部,直奔站在中间戴眼镜的男人走去,远远地就提前伸出了右手。
“赵医生,辛苦你跑一趟了!”
“应该的,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医院吧。”赵平生扶了下眼镜,直接坐上了吉普车。
车子开进羊城,路过中山街时,赵平生侧头看外面时,不经意地掠过羊城友谊酒店,心里像是堵了一颗大石头,让他久久喘不上气来。
“赵医生,领导这次病得突然,医院那边说要尽快做手术,可能得麻烦你在羊城多待一段时间。”
“嗯,好。”赵平生淡淡地应道。
跟着他来的两个人都是海岛军团第十八师军医院的医生,平时都是跟着他学习。两人对不苟言笑的赵平生已经很熟悉了,整个十八师军医院的医护人员谁不知道赵医生就这个脾气,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都已经二十七岁的年纪了,领导想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掉,还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
有个领导家的侄女不信,在他面前晃了两个月,没想到赵医生连人名字都记不住。
见他一直在看外面的景色,大家以为他是对羊城好奇,慢慢地也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助手习以为常,赵医生没事做闲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好像是在看远处的东西,好像又没有在看。有次他们还不小心见到赵医生偷偷抹眼泪。
他们两个不敢往外传,但私底下两人猜测赵医生是不是心里喜欢的姑娘没了......
一到医院,赵平生就把别的情绪给抛开,和这边医院的医生开会讨论情况和手术方案。
三号清晨,粤省第一军医院某特殊病房内的病人醒来,守在旁边的警卫员大喜,急忙跑出去找医生。
而在另一边,宋雨晴也在广播声里醒来,推了推旁边的姜凤霞,一扫这一天半的疲惫,乐观道:“待会我们还能看海上日出。”
姜凤霞一点都不兴奋,双眼底下乌青一片,她在船上没睡好,现在提不起精神来。倒是旁边最开始晕船的男同志睡得香,听到广播后快速收拾好了东西,又满血复活了。
宋雨晴带的干粮也基本吃完了,还有一小包饼干,她没打算吃,等待会下船了再看看有没有吃的,想吃点热乎的。
终于靠岸了,太阳也在这个时候从海平面升起,宋雨晴和姜凤霞走在后面,最先下船的人太激动了,拎着行李冲上去就在那欢呼,像是来霸占山头的。
真好啊,她就生不起这样的冲动来,但看着别人欢呼呐喊“海岛我们来了”也觉得挺高兴的。
下了船,就要分开了,有人还要继续坐船往其他地方去,有人去不同的县城得坐不同的班车。好在姜凤霞还和她在一块。
除此之外,上船前和姜凤霞打招呼的那几个小年轻也和她们一趟班车,都是到湛县的。
经过两天多的熟悉,宋雨晴和姜凤霞也算是朋友了,为了防止晕船,她们不停地说话聊天,企图不去想晕船的事情。宋雨晴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也说不上来多少,于是基本就是姜凤霞说她的事情。
他们这几个同是省柴油厂出来的职工子弟,报名下乡插队后,直接联系了海岛湛县的红星农场,把他们都给安排到了那里当农场工人。
难怪姜凤霞对下乡插队的生活挺乐观,像他们去了农场那边,只要不出幺蛾子,应该都能顺顺当当的。
在上车前,在车站旁边的小国营饭店买了八个包子,这就是她今天一天的伙食了。不给票,钱就得多花一点。她买的只有两个是肉包,剩下的都是素菜包,姜凤霞他们几个买的都是肉包子。
姜凤霞边吃边叹气,“要是你也是分到红星农场就好了,到了农场,我还得和他们住一块,想想就烦。”
坐了三小时班车到湛县,大家一同下车,但宋雨晴还得留在车站,等去红旗公社的车子。姜凤霞走时恋恋不舍,“你到了生辰大队记得给我写信啊,以后咱们写信联系。”
“好。一定会给你写信的。”宋雨晴压住心里的那点不安,看着她远去。
留下来等车的还有三人,两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他们都是去红旗公社插队的。一路上碰见过好几次,但都不熟所以没说过话,但见过面也算是缘分了,这会儿四人凑到一起,互相介绍时也自在很多。
不过只有宋雨晴是羊城的,其他三人都是同省其他市的,四人竟是来自不同的城市。
“相聚即是缘啊!真希望我们都能分到一个生产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