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道

沈家,齐景轩离开后沈鸣山就和沈嫣一起去了正屋,遣退侍奉的宫女,三人坐在屋里悄声说话。

沈嫣将自己刚才和齐景轩的对话说了,沈鸣山和苏氏听后都皱起了眉。

“不是他做的?”

苏氏道。

今日是她陪着沈嫣一起去的成安侯府,在前院看到那一幕时她险些被气晕过去,之后齐景轩又一再说是他将沈嫣掳过去的,苏氏自然就信了。

此时听沈嫣说不是齐景轩做的,她有些难以置信。

“确实不是王爷做的。”

沈嫣说道。

沈鸣山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晋王在撒谎?我不是说今日之事,是说刚才你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会不会是看出你有意试探,所以才故意那样说,让你以为他是无辜的?”

虽然按沈嫣所言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晋王皇室贵胄,出了这种事不撇清,不入宫找皇帝帮忙查证,而是自己一口认了下来,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沈嫣摇头,道:“没有必要,王爷都已经当众承认今日之事是他所为了,现在消息传的到处都是,他又何必再在我面前撒谎?取信我一人有什么用?”

沈鸣山仔细思量一番后点了点头:“也是。”

苏氏道:“可我还是不懂,他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又想来最宠爱他,若这事不是他做的,陛下想必也不会冤枉了他,定会为他做主查明真相的,他又何须如此?”

沈鸣山以前虽然只是个县丞,最近半年才入京,但对于朝廷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也不一定……”

他说道。

“陛下的确会为晋王做主,但那幕后之人敢在成安侯府做行事,还能做得了无痕迹,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真要查清楚怕是要费些时日。”

“倘若这些日子里,阿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说着看向沈嫣,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苏氏恍然,紧张地握住沈嫣的手:“那怎么办?咱们阿慈跟这事可没关系,怎么……怎么偏偏就拖她下水呢?”

沈鸣山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道:“说起来还是怪我,是我……太没用了。”

这里在京城,天子脚下,对方即便手眼通天也必然还是有顾忌的。

若是挑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来陷害晋王,只怕对方要么主动跟晋王结亲,要么动用各种手段想尽办法也要为女儿洗脱这个污名。

可他沈鸣山只是个寒门出身的翰林院六品侍讲,又才入京不久,无甚根基,最是好利用。

一来可以利用他的出身挑起寒门与世家之间的对立,将晋王的恶行无限放大。二来用完他之后也不必担心他能掀出什么浪花儿来,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他是个厉害的,对方想必也不会选中他的女儿下手。

沈嫣见父亲自责,拉着他的衣袖道:“爹下晌还跟我说,只要我自己行的端立的正,就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该将不是自己的过错归到自己身上。怎么现在却说这样的话呢?”

“这件事若说谁真的有错,也是那居心不良的幕后之人的过错。我没错,晋王殿下没错,爹你也没有错。”

沈鸣山见女儿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开始发愁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应对。

说到这个,一家三口都有些忧虑。

对方让晋王这个皇亲国戚一时间都无可奈何,只能靠自污来破局,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又能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真的把女儿嫁给他吧?”

苏氏担忧道。

即便今日之事不是晋王的过错,但显然女儿也是因为他才受到牵连。

且不说晋王本身的名声就不好,单就这一桩,苏氏就不愿将沈嫣嫁给他。

两人面都没见过沈嫣就受到了牵连,今后若真在一起了,那幕后之人若再想对晋王下手,她的女儿岂不是更逃不脱?

三人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对策,沈鸣山只能道:“等明日入宫我见见陛下再说吧。”

苏氏颔首:“你可千万要跟陛下说清楚,这事跟咱们阿慈没有半点关系,咱们沈家可从未肖想过晋王妃的位置。”

沈鸣山点头,转身出去准备晚饭,到了厨房才发现已经有几个宫女在里面忙活了。

他插不上手,便没在上前,转身退了出来。

一家人和周太医一起围坐桌边吃饭,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桌上沈鸣山还问了周太医不少有关于安胎保胎的知识。

周太医知道沈鸣山只有沈嫣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苏氏肚子里这一胎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必定十分看重,因此答的也很认真。

饭桌上气氛很好,几人边吃边聊,一个宫女却忽然走了进来,低声道:“沈大人,王爷来了,此时就在门口。”

沈鸣山执筷的手一顿,面色顿时又沉了下去:“他怎么又来了?”

宫女不好接话,只垂眸立在一旁。

沈鸣山无奈,只好放下筷子,对桌上几人说了句“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便起身走了出去。

齐景轩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晋王府,而是再次来到沈家。

这次他倒是没敲门,而是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若非好事的邻居调侃了几句,被院子里的宫女听到,沈家这会儿还没人发现呢。

沈鸣山拉开门,看到坐在自家门前的齐景轩,额角青筋便跳了跳。

“王爷又来做什么?”

他问道。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来坐坐。”

他其实是怕沈嫣半夜出事,就想亲自来守着,但估摸着沈家不会再让他进去了,索性就坐在这了。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已是春日,晚上虽然还有些凉,但只要裹的厚实些也不会生病。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日夜守在沈家门前,用自己的诚意打动沈鸣山,直到把沈嫣娶进家门为止。

沈鸣山沉声道:“这是我家门前,王爷坐在这里怕是会叫人误会,还是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齐景轩顺着打开的门缝闻到了一股饭香,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便顺嘴问了一句:“在吃饭啊?方便让我进去一起吃吗?”

“不方便。”

沈鸣山道,说完就把院门关上了。

知道晋王也是被陷害之后他对他不像先前那般厌恶了,但让他进门吃饭肯定是不能的。

不是他不舍得这顿饭,而是方才齐景轩才进来说过话,此时若在让他进来一起用饭,改日谈起婚事时,他若拒绝,旁人怕是会以为他们沈家欲擒故纵惺惺作态,一边拒绝却又一边跟晋王走的亲近。

他不想给女儿惹来这样的麻烦,自然也就不好让齐景轩进来吃饭。

随着院门被关上,饭菜的香气也被隔绝了大半,齐景轩摸了摸肚子,在地上坐了下来,掏出怀中那个鸡蛋在地上磕了磕,剥了壳一口吃一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禁军:“去给本王买点吃的来,我饿了。”

几个禁军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别人的差事轻松又有油水,他们倒好,跟着这个祖宗来回来去到处跑,现在还要掏钱给他买饭吃。不知道回头跟陛下说了,陛下会不会把这些花销补给他们?

………………

齐景轩说要守在沈家门口,还真就在这睡了一宿。

这胡同不宽,摆张床榻就要把路堵住了,肯定不合适。齐景轩便让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草席,又从王府搬来了他的枕头和被褥等,铺的软软和和,之后便这么睡了。

于是翌日一大早杨柳胡同的人就看到沈家门口睡着一排男人,其中一个睡在被褥里的是晋王,旁边墙角或蹲或坐的几人有几个是昨日的禁军,还有两个是昨晚王府来送东西的下人,来了之后就没回去,留在这里伺候齐景轩。

他们都没有被褥,还得轮流守夜,保护齐景轩的安全,显然是一宿没睡好,这会下巴上的胡茬都出来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齐景轩虽然好些,但也没强到哪儿去。

他自小金尊玉贵,即便外出游玩也是香车宝马珠帘软榻一样不少,何时这样“风餐露宿”过?

虽然地上铺了厚厚的褥子,也盖了被子,但露在外面的脑袋夜里还是觉得凉飕飕的,最后索性整个人都捂到被子里了,只鼻孔处露出一条缝透气。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现在已经开始有蚊子了,他一觉起来脸上多了好几个包,又痒又难看。

齐景轩顶着这一脸包和一个鸡窝头,坐在沈家门口,双目无神神情呆滞,头一次深切体会到自己王府里的床榻是多么舒服。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一旁的下人:“什么时候了?”

下人道:“回王爷,辰时了,沈大人已经去上朝了。”

沈家清贫,租不起地段好的房子,这杨柳胡同离皇宫不近,要想按时早朝就需要早起,去街口雇辆马车前往,不然是一定赶不上的。

齐景轩挠了挠头,哦了一声,起身想要洗漱,四下环顾一圈才想起这是沈家门口,自己的洗漱器具不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叫人去王府给他取来,顺便拿身换洗的衣裳。

下人本以为他不可能在这里坚持一宿,所以昨晚只拿了被褥等物,没拿洗浴器具,这会见他喂了一晚上的蚊子竟然还不舍得走,不由劝道:“王爷,不如还是先回王府吧?不然待会衣裳拿来了您去哪换呢?”

沈家必然是不会让他进去的,他总不能在大街上脱光了换衣裳吧?

齐景轩撇撇嘴,不以为意地摆手道:“在附近随便找一户人家,借用一下他家屋子。只要给够了银子,肯定会有人愿意的。”

下人见他坚持,也没法子,只能派出一人去王府给他取东西了。

齐景轩在沈家门口又坐了一会,觉得肚子饿了,正要叫人给他去买早饭,就见胡同外面热闹起来,胡同口的人都在探着脑袋往外瞧。

他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随口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见他问起,便快步走出胡同打听,结果这一打听吓了一跳,忙又跑了回来。

“王爷,不好了,御街上有寒门学子闹事,说是……说是要为沈家讨个公道。”

齐景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糕,他光顾着求娶沈嫣,怎么把这茬忘了?

若是让那些人跟禁军起了什么冲突,闹出人命可就完了。

到时候就算沈嫣答应嫁给他,这件事也不好解决了。

齐景轩再也坐不住,蹭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爆竹似的往胡同口冲去。